昱晴川爬进窄小山洞后,义妁站在洞外都能看见他的脚。
带他过来,倒也不是心血来潮。
这小子虽然憨憨的,没啥心眼儿,但好像是上天给他的补偿,竟让他运气无限好,不仅认识如婴观观主善水道长,还与周姑娘那种稀有女强和皇族之人有交往。
简直是鲤鱼跳龙门易过体质。
夸张点讲,此人若入官场,说不定能在好运加持下,一路青云直上,位及宰相。
所以,不妨让他瞧瞧那块明明感觉很奇怪很特殊、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哪里特殊的盒状石头。
兴许昱晴川的福禄体质能让他发现什么,弄点意外收获。
义妁的直觉是对的。
昱晴川很快爬到底、看到那块半拉身体嵌在土里的四方石块时,脑子竟嗡嗡嗡有种眩晕的感觉。
趴在地上,他闭着眼甩了甩头。
义妁的声音在洞外响起:“晴川弟弟,你看到石盒了吗?”
“看到了,”昱晴川打起精神,强行睁开眼,“正在找机关。”
“机关?”义妁茫然,“里面就那点儿东西,会有机关?”
昱晴川正要答话,脑袋却猛然一重,磕在石盒上:“嘶!”
“晴川你怎么啦?”义妁听见,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啦?”
“没事没事,”昱晴川像被吸了精气般浑身无力,额头抵在石盒上,许久才微微抬起,“嗯?”
他好像看到有鲜血渗入石块。
发软右手一摸额头,中指竟沾上一抹血。
“我靠!”学金暮黎暗爆一句粗,他满脸震惊,“不是吧?”
这方块石上长刀子了吗?
义妁又在外面叫:“晴川,晴川你没事吧?”
昱晴川动了动腰:“没事。”
因为趴着,那颗曾经硌伤他肛门、后被藏在腰腹间的小石头让他有点不舒服,于是干脆掏出来,放手里捏着。
正要仔细研究,握在手心的小石头却在碰到石块时,发出一道白光,一道很亮很亮的白色光芒。
昱晴川瞪大眼,被眼前景象惊得呆住。
光芒照耀石块,石块如同被召唤一般从土里缓缓升起,并渐渐发出同样光芒,且越来越耀眼。
昱晴川仰着脖,嘴巴张得能塞大鸭蛋。
随即,他又被吓一跳。
因为小石头毫无预兆地砰然炸开,掉出一枚金钥匙落他手上。
光芒散去,轻轻触地的石块也变了模样,竟如义妁所感觉那般,真的成为一只方盒。
只不过这只方盒已非石头材质,而是古铜般的暗金色。
盒上还有锁。
那锁与平常百姓所用不同,乃锁孔朝外,形状让人想起孔雀开屏时的屁眼儿。
昱晴川盯着古朴金锁愣半天,才突然回神,急忙将怪异钥匙插入锁孔。
钥匙被捏在指尖转动时,他的整只手都在抖。
盒里装的是不是毒虫毒药,盒子打开后会不会爆炸,所有负面想法他脑子里一概没有。
唯一的念头,就是盒子里可能装着不为人知的稀世珍宝。
可就在答案即将揭晓的关键时刻,昱晴川的两只脚忽然被人捉住,并“呼”的一声,整个身体被拖出。
因摩擦而肚皮有点发痛的昱晴川:“……”
“呃……”义妁看眼他被拖皱巴的脏衣服,尴尬又不知所措,“我以为……刚才有道光芒,我……”
“算了,”昱晴川叹口气,“这地方是你先发现的,就一起打开吧。”
义妁这才盯着他手里的古铜金盒愣愣点头:“哦……好……”
昱晴川正要伸钥匙,却突然抬头看向在远处劳作的其他园艺师,然后将金盒往怀里一揣,拉起义妁的手就走:“回去再瞧。”
义妁轻嗯一声,乖乖被牵,乖乖跟着他,完全不像年龄比他大的姐姐。
昱晴川虽已冷静,却仍有震惊,义妁也被光芒和金盒吸引心神,因此,两人都未察觉暧昧,直到进屋,才发现手还紧紧拽着。
如被火烫般,两人同时撒手。
“打、打开看看吧,”赶忙找话题的义妁红着脸,说话都有些结巴,“说不定里面有藏宝图绝世剑法。”
脸也红透的昱晴川噗哧一声笑:“好。”
打开盒子的过程很顺利,并无波折。
然而,当看到盒里东西时,两人都有些惊讶:“镜子?”
静静躺在盒中的镜子乃上小下大葫芦形,镜片则呈透明,与女子闺中用的铜镜完全不同。
昱晴川好奇拿起,却在镜面从义妁身前晃过时,吓得直接丢弃并大叫一声:“啊!”
一直关注他动作的义妁反应极快,伸手就将葫芦镜接住:“你干嘛?”
“咂、咂……”昱晴川哆嗦着,不知是想说它,还是想说这,“看、看、看……”
义妁莫名,将镜子举起。
然而当镜面从昱晴川胸前晃过时,她也吓得尖叫一声:“啊!”
葫芦镜再次被扔出。
却被昱晴川扑过去接住。
摔在地上后,他直接不起,就那么半趴着将镜子压在胸口,声音发抖:“这、这到底什么东西?”
明明害怕还死抱着不撒手,义妁既想笑又不敢上前:“不知道。”
她慢慢挪过去,慢慢蹲下,盯着葫芦镜看好半天,才渐渐缓过劲儿:“怎会瞧见人的骨头?”
昱晴川的身体又是一个哆嗦。
“这么邪的东西,”义妁终于冷静下来思索,“莫不是妖物?”
昱晴川又差点把东西扔出去。
却终究忍住:“不是吧?”
“那它是什么?”义妁只说话,不敢再伸手触碰,“要不,拿去给周姑娘瞧瞧?”
这话提醒了昱晴川。
他一骨碌爬起,撒腿就往外跑:“我怎么把她忘了!”
“谁啊?周姑娘吗?”义妁追出去,“她不一定在山里吧?”
“不是她,不找她,”昱晴川脚下如同装了风火轮,转眼蹿出老远,“找另一个人!”
义妁才追数丈就被落下,只能泄气停看那人快速消失的背影。
“跑那快干什么,”她喘着气双手撑膝,“找谁你倒跟我说一声啊。”
金暮黎等崽崽儿都睡着后才回道心山。
刚站稳,正准备跟善水说话,昱晴川便弩箭离弦般直冲过来:“金暮黎!”
冷不丁,金暮黎被他吼得吓一跳:“干嘛?”
昱晴川火烧火燎掏出金盒:“给你看样东西!”
“憨货等你半天了,”妘宇然边说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魏庭枝,“热锅蚂蚁似的走来走去,走得我头都发晕,问他什么事,又打死不说,非等你回来。”
“是半天加半夜,”出了四峰、再与呙纲新秘密会面、随后才快速赶回的周不宣也笑道,“从未见他急成这样,火烧房子似的。”
昱晴川见三人都来凑热闹,立马拉着金暮黎胳膊,把她拖进屋:“这东西只能给你一个人瞧!”
金暮黎很是惊诧:“神神秘秘的,得了什么好宝贝?”
“不知道是宝贝还是妖魔,”昱晴川哭丧着脸,一把将盒子塞她怀里,“你自己看。”
金暮黎疑惑打开。
随即,猛然瞪大眼:“这是……”
昱晴川立即抓住她手臂:“你认识对不对?你果然认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除了你,没人能识别这玩意儿到底什么鬼!”
金暮黎道:“先告诉我,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昱晴川毫无保留地将过程讲一遍。
“难怪,”金暮黎举着葫芦镜,将昱晴川上上下下一通照,“当初小石头卡你屁眼,我就觉得有些不寻常,原来你是窥身镜主人的后代。”
“什、什么?”昱晴川呆愣,“窥身镜?后代?”
“嗯,”金暮黎将葫芦镜收进盒子,“窥身镜,也叫观物屏,乃人界炼器大师融入自己精气、血液制作而成,非嫡系血亲,不能打开。”
“这么说,”昱晴川的内心慌乱,瞬间全无,“它不是妖物?”
“出自人界炼器师之手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妖物,”金暮黎将盒子递回他手中,“傻小子,你能来到道心山,又被钥匙杵屁眼,最后被刚见几面的园艺姐姐带去山洞,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你祖宗留下的宝贝,已经沉睡了几千年,该和后代见见面、由他保管了。”
昱晴川抱着盒子,呆在原地。
金暮黎拍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门外一行人毫不避讳地站着。
“都听见了?”金暮黎笑得无奈,“甚好,不用我复述了。”
周不宣上前一步,低声道:“窥身镜到底什么东西?有何作用?”
“作用啊,”金暮黎右手指敲打左手心,“如果非要找个实物对比形容的话,那就是医院用来拍片子的东西。”
周不宣陡然瞪大眼:“X光线?”
金暮黎笑了笑:“确切地说,应该是CT,或者,”
故意顿了顿,“核磁共振。”
周不宣母狼般耸着肩膀狠狠吸口气:“我天!”
“听说X光线本身是有害的,经常性照射反而会成为致癌风险因子,”妘宇然走上前,与二人站成糖三角,“那这窥身镜……”
这个听说,自然来自周不宣,金暮黎笑看他:“没有任何副作用。”
“如此,那可真是好东西,”妘宇然兴奋道,“把它放在惠民医院做检查器材,最合适不过!”
金暮黎:“……”
“想得美,”昱晴川人不露面,声音却从屋里传出来,“这可是我祖宗留给我的宝贝,弄丢了,你赔?”
“呃……”妘宇然哑然,“好像……赔不起。”
魏庭枝轻声低笑。
妘宇然扭头瞪他一眼。
魏庭枝转过身,抬头望天。
“德国每年约有十万次乳房切除术在术后被证实是多余的,而原因,就是X线筛检方式会造成假阳性检验结果,如若晴川肯割爱,”周不宣看向屋门口,“确实能造福不少百姓。”
屋里毫无动静。
“是啊,”妘宇然叹口气,“虽然中医很神奇,不用动刀子,但若骨头断了,或者体内长瘤,用这神器观看仔细,还是很有益处的。”
“你们别再说,”屋门嘭的一声从里面关上,“我是不会给的。”
一众人等:“……”
“这件事回头再议吧,”金暮黎摆摆手,“都去睡觉,别再逼他。”
于是,散去。
夜已深,周不宣站在道心山专属屋窗前,毫无睡意。
昱晴川的宝贝,惠民医院可以不借用,但对阎奇琛来说,却是必需品,哪怕功能与显微镜不同。
人亡政息,她和百里钊死后,医院就会脱离控制,在下任当政者手中,很容易扭曲变形,成为人间黑洞,社会毒瘤。
何况那是昱晴川的私有物,不可能一辈子交给医院使用。
认真思索、权衡利弊之后,她发现有没有窥身镜,并不重要。
而当前最能体现窥身镜价值的,其实是阎奇琛的水稻计划。
水涨船高,泥多佛大,试验中若有它,定比现在要啥没啥、两眼一抹黑的现状强百倍。
可,该怎么跟昱晴川沟通呢?
他能不能听得懂?肯不肯出借?
周不宣轻叹一口气。
“怎么,在为观物屏的事发愁?”将善水哄睡下的金暮黎缓慢踱步,“傻小子刚得宝贝,正稀罕着呢,现在打主意,太不是时候。”
“如果是有偿租用,并保证不会弄丢呢?”周不宣连忙走出屋子,看着月光下的神兽人形,“我们并非想占傻小子便宜,而是确实很需要。”
她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说。
若能和金暮黎沟通顺畅,获得她的认可,说服昱晴川,就会容易很多。
金暮黎果然陷入沉默。
她抬头仰望星空许久,才在周不宣的期待目光中,淡淡开口:“晴川并非拿糖作醋之人,拒绝你,完全是真实本意,想借用,必须等他过了新鲜劲儿,才有机会。”
这表示此事还有希望!
周不宣露出笑容:“好。”
金暮黎边走边往后扔出三枚果子:“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周不宣连忙接住,却在看清手中物时,愣了愣:“这是……”
明明只有草莓那么大,却长着深浅相间的绿皮纹,“微型西瓜?”
“此乃青核翠浪,”金暮黎差点笑出声,“没皮,直接啃。”
周不宣立即品尝。
“酸酸甜甜,挺好吃,”她连咬几口,转眼就只剩指甲盖大青色小果核,“这能种么?”
金暮黎的声音顺风飘过来:“你可以试试。”
周不宣将果核收了起来。
另两枚青核翠浪她没吃,取素帕包了起来。
道心山虽无烹龙炮凤、小酒朱红,却因有金暮黎在,而引人聚拢。
缘由不仅仅是她的特殊身份,其心肠、性格,以及所用神物,也是一部分。
南枝日照暖,北枝霜露滋。金暮黎被江湖人称冷面石心无情手时,尚能将一群女子聚在自己左右,忠心耿耿,何况现在。
凡是有点脑子的正常人,谁不选择飞南枝呢。
进屋关上门,正要睡觉,周不宣耳边突响起轻唤声:“不宣。”
竟是百里钊的传音。
周不宣翻身下床。
门外果然站着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长公主。
那人一见她就笑:“不宣。”
“怎么半夜回来了?”周不宣连忙侧身让她进屋,并点上灯,“是有急事么?”
百里钊从储物袋里倒出一堆奏折,又递出一封信:“阎奇琛的。”
周不宣瞅了瞅,顿时无语。
阎奇琛用树胶封口的地方,已被某人正大光明撕开。
很显然,信的内容已被瞧过。
“以后不偷看了,”还未出声指责,百里钊便先发制人,“就是好奇他会跟你说什么,顺便多学点新名词,尽量弄懂你们的家乡话。”
周不宣叹口气,无法怒怼。
“竹竿空长,肚里无粮,”百里钊摸了摸腹部,“宣宣,我好饿。”
周不宣抖了抖:“别叫这么肉麻。”
手却打开素帕,取出两枚鲜果,“金暮黎刚给的,快吃。”
百里钊并不惊讶:“她来带善水回家了?”
“嗯,”周不宣在她对面坐下,帮忙整理奏折,“一夜一天,便回来了。”
“善水可真是她的命根子,”百里钊两指转动青核翠浪,仔细观瞧,“长相挺奇特,吃了会不会有飘飘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
周不宣噗哧一声笑:“一颗神果就能让人成仙,那是话本里才有的。”
百里钊见她被逗笑,心情也更好,轻咬一口道:“味道不错。”
“味道在其次,主要是神居带来的,应该能加快突破,”周不宣想了想,“说不定还能助咱们长寿。”
百里钊闻言,立即将另一个塞她手中。
“我刚吃过了,”周不宣将果子塞回去,“记得把果核留着。”
“嗯?”百里钊秒懂,“你要试种?”
“嗯,”周不宣将奏折一本本整理好,码成高高六摞,“反正也不费力,难保成功了呢。”
“行,”百里钊立即三两口吃完,将果核放在桌角,“都听你的。”
周不宣让她把另一个也吃了。
百里钊正要往嘴里送时,却顿住:“要不,留给父皇尝尝?”
周不宣:“……”
就这么一个点点大的果子,怎么送?
不过,这确实是个讨好百里赓的好机会。
“先攒着吧,”她终究开口,“善水、妘宇然、昱晴川都在,定有别的果子拿出来。”
百里钊轻嗯一声:“明日便要为医院招贤纳士、披榛采兰了,你可有何叮嘱?”
“看看再说吧,”周不宣淡淡道,“虽已广贴告示,但中医基本上都是师徒传承,又大多有固定的坐诊之处,不会轻易动窝,加上医院乃新事物,很难让人信任,”
她摇摇头,“以我皮肤之见,在无处参考、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估计以观望者居多。”
“有这可能,”百里钊微微颔首,“但,无妨,我已想好后招。”
周不宣疑惑看她。
百里钊笑了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嗛,还保密。
周不宣懒得再理她,拆信阅览。
阎奇琛没说什么暧昧的话,只谈杂交水稻。
“收获种子后,再种下,到明年才能出结果,结果好不好,谁也不知道,”周不宣叹息,“这真是个极其耗时的工程。”
“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撑着,”百里钊收起余下的那枚果子,又去取笔墨,“想名震诸国、利益人界,就得既有披荆斩棘的能力,又有平流缓进的耐心,忍受不了孤独,接受不了失败,必难成功。”
周不宣看着她,想到眼前女子从孩童时期便是这么走过来的,不由有些心疼,脱口便是阻她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话:“夜深了,明天再批吧。”
“明天没时间,”百里钊头也不抬,“你先睡,不用管我。”
“你在这儿批奏折,我怎么睡得着,”周不宣起身去拖,“奔波到现在,赶紧休息,不然别在我这待。”
百里钊立即露出委屈表情,任她把自己拖到床边,再为自己脱鞋:“那你陪我。”
“陪什么陪,你三岁小孩儿吗?”周不宣刚说完,便见那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望着自己,顿时一边熄火一边气恼,“行行行,陪你陪你,陪你行了吧?赶紧睡觉!”
百里钊趁她不注意,露出一丝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