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咋个了，不要吓我，呜呜……”

听到有人在喊他，林恕艰难的撑开眼皮，头晕，眼花，妈蛋，昨天晚上肯定又被那帮狗日的给灌醉了。

等等？

这是哪儿？

昏暗的灯光，乱糟糟的房间，还能闻到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这应该不是自己的房间。

一张带着泪花的小脸紧挨着自己，差点贴在他的脸上，白白的，嫩嫩的，唔，虽然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不过好想咬一口。

等等！

这小女娃看着好熟悉，为啥长得这么像自己妹妹，难道是自己妹妹家的孩子？

不，不对，妹妹上周生的不是一个儿子吗？

痛！

头好痛！

林恕捂着脑袋，口齿之间发出呜呜的声音。

2004年7月14日。

无意间，林恕看到了挂在了墙上的老黄历，头痛如潮水般涌退，看着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我难道重生呢？回到了2004年。林恕张了张嘴巴，看着眼前的幼妹，林恕瞬间红了眼，紧紧抱着幼妹，仿佛她随时要离开一样。

“哥，你咋个了，为啥要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呢。”幼妹张开肉乎乎的小手，在林恕脸上一阵乱抹，想要将他脸上的眼泪给抹掉，结果抹花了林恕的脸。

“没人欺负哥。”林恕擦了擦眼睛，激动的说道：“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不理我了。”

“我为啥要不理你？”幼妹摇头晃脑的说道。

“哥做错了事，让你伤心了。”

“哦。”幼妹嘟着嘴巴，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又开始在林恕脸上乱抹，瞪着大眼睛，认真的说道：“我原谅你了，所以哥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嗯。”看着幼妹一脸纯真的模样，林恕也笑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听到这个声音，林恕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又是他的母亲在和他父亲闹。

“哥，你不要和妈吵好不好。”看着林恕下意识的皱眉，幼妹死死抓住林恕的衣襟，怯怯的说道。

幼妹这个样子，让林恕想起了她曾经替那个女人求情的模样。

林恕和他母亲关系很不好，因为他一直觉得那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而事实上，那个女人的做法也的确印证了这点。

2004年是他高中毕业的一年，在他读大二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会丢下他们全家，彻底离开这个家。

当那个女人身患重疾时，林恕的心就好像铁一样坚硬，无动于衷。

幼妹求他，希望能救她，毕竟那个女人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他们的母亲，然而林恕至始至终都只是眼睁睁看着，直到那个女人死去。

而这也彻底激化了他和妹妹的矛盾，他的父亲给他取名为林恕，而他却从来不会宽恕。

虽然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失去了身边所有人。

有些时候林恕也在想，如果他当初能够善待那个女人，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这个家，如果他不那么固执，或许许多事就会不一样了。

林恕眼前恍惚了一下，牵着幼妹的手，走出了房间。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平房，04年陵城进行城区改革，这样的房子依旧留有不少，虽然环境差，不过贵在房租低。

他的父亲是电厂工人，母亲游手好闲，虽然有经商的头脑，偶尔做些小生意赚些小钱，但是因为喜欢赌博，家境并不算好。

客厅被改造成了幼妹的‘闺房’，同时因为空间大，也是吃饭、做饭的地方。

“爸。”当林恕来到客厅，就看到了一个中年汉子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

这就是他的父亲，林长盛，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即便被老婆指着鼻子骂，也不会还一句口的老好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支撑住了他们整个家庭。

“老的是这样，少的也是这样，你们父子就是一个鬼样。”看着林恕走出来，林恕的母亲袁翠芳立刻调转枪头，连林恕也跟着一起遭殃。

不讲理，粗鲁，这就是这个女人的标签。

如果是以前，林恕肯定会跟她吵起来，然而现在他却更加理解父亲，不是因为他懦弱，才不跟自己老婆吵，而是因为他在为整个家庭而妥协。

看着母亲又在乱发脾气，幼妹缩着脑袋躲在了林长盛的身后，因为她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就是林恕和母亲开战的时候。

林长盛摸着幼女的脑袋，也蛮无奈的。

不过稀奇的是，这次林恕并没有还嘴，而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林长盛诧异的看着林恕，就连袁翠芳也停了下来。

不应该啊！

如果是以前，她这个儿子早就跟自己吵起来了。

今天莫非是转性呢？

两人正纳闷，只见林恕咧嘴笑了一下：“妈……”

林长盛愣愣的看着林恕，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林恕喊袁翠芳呢。

“你一个人操持家里家外实在太辛苦了。”林恕走到袁翠芳面前，亲切的说道：“我也长大了，应该替你分担一些，这样你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袁翠芳已经被林恕这声妈喊得有些不自然，林恕后面的话，更是让她有种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过了好半晌，才听她闷闷的说：“老娘的事还用不到你这个小兔崽子来管。”

说完，便走出了客厅，只是当她走出门的瞬间，眼睛还是不经意落在了林恕的身上。

林恕也没在意，转身坐在了林长盛的身边。

“娃儿。”林长盛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事该忍让就得忍让，她毕竟是你妈。”

“我知道了爸。”林恕说：“以后我不会再和妈吵了。”

林长盛欣慰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刚才你们老师打电话了，让你去学校取一下……”

话刚说到一半，林长盛就看到了林恕反手就从他的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叼在了嘴边，津津有味的在那里吞云吐雾。

林长盛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立马跳起来，怒道：“狗日的，谁教你抽的烟？”

“嘿嘿。”林恕笑了一声，别看他这个父亲平时唯唯诺诺的，但是管起他们，可一点不手软，林恕满不在意的说：“爸，我都已经十八了，按照法定年龄来说，已经算是成年，而且你老不是十五岁就开始抽烟吗？我这也算是后来居上，嘿嘿……”

“你能跟你老子比吗？”林长盛被噎了一下：“你都已经算是个大学生了，难道不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

“爸，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林恕笑了一声：“你老都不介意，做儿子的，我介意个啥？”

林长盛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一边将自己的烟头给掐灭，一边将林恕嘴边的烟给摘了下来。

“从今天起，你老子不抽烟，你也不准给我抽。”林长盛恶狠狠的说道。

林恕笑了一声，前世他爸就因为有抽烟的毛病，最后得了肺癌，不到五十岁就死了，这一世再怎么说他也不能让他爸继续重蹈覆辙。

“爸，你刚才说啥来着。”林恕说：“我老师让我回学校取啥？”

“哦，你老师打电话，让你去取录取通知书。”提到这个，林长盛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家头一个大学生呢。”

林恕心说，要是你老知道等我大学毕业后，碰了一鼻子灰，不知道该做啥感想。

“就是地方有点远。”林恕说，他是被江院录取的，江院位于江城，是个普通二本，当初他之所以选择这所学校，就是因为离家远，现在他却是希望离家近一点。

“远点也没啥。”林长盛说：“男儿志在四方，就应该走远点，见点世面。”

林恕没说话，虽然他父亲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见识也不高，不过有些东西，正是因为他父亲的坚持，才让他在之后事业上取得了一些不错的成就。

别的不说，当初如果不是他极力坚持，他母亲根本就想等他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赚钱养家，因为即便是在04年，这种事也算是比较普遍的。

“你等下就去学校一趟，赶紧将录取通知书给我取回来。”林长盛说道。

“今天就算了吧，我想留在家里陪你。”林恕刚一说完，就发现他爸已经抄起旁边的扫帚，他知道今天如果不将录取通知书取来，只怕是他爸就不会放过他。

这也难怪，他爸唯唯诺诺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一个大学生，只盼着能瞅瞅这录取通知书到底长啥样。

林恕将他爸的老式翻盖手机给拿了过来，用惯了智能手机，突然再让他用这种老人机，反而让林恕有些不习惯了。

“这就是青春啊。”林恕嘴边嘀咕了一下，随即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你是哪位？”

“啧啧，逵哥，连我都不认识？”

“卧槽，林恕，老子今天才买的手机，你咋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这个就得问你了……林恕心说。

“你狗日的找我干啥？”对面直接问明来意。

“也没啥，就是希望你帮我取一下录取通知书。”

“滚，你狗日的想让老子给你当苦力，做梦。”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你不是也要去学校吗？这不就顺便的事吗。”

“……”对面噎了一下，好半晌才说道：“你咋知道我今天要去学校？”

我当然知道，因为咱们是被同一个学校录取的……林恕心里嘀咕，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凭死党平时的成绩，进重本都应该没啥问题。

奈何有些人天生不适合考试，一考试就紧张，最后才导致了死党在高考的时候发挥失常。

跟死党墨迹了半天，他终于答应了，林恕才挂掉了电话。

一个小时以后，林恕家的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脸，高个子的少年。

李逵，了解一下。

这就是林恕的死党，郭逵，反正林恕不知道他父母为啥给他取这个名字，搞得他长得都跟李逵一样。

“大逵哥哥。”幼妹看到门口的郭逵，立刻迈着小短腿扑了过去，肥肥的小脸不停的蹭着那张大黑脸，惹得郭逵嘿嘿直笑。

“还是幺妹最乖。”郭逵嘿嘿直笑：“不像那个狗日的，只会使唤老子。”

“恭喜恭喜。”林恕走到郭逵面前，握着他的双手，真切的说：“逵哥，你今天交好运了。”

“恭喜个毛线。”郭逵眼神黯淡，明显心情不太好：“老子没有交好运，只交到了厄运。”

“嘿嘿。”林恕笑了一声，当然知道死党为啥这么大的怨气，这是因为没有考上心仪的学校，让他心情不太好。

“能跟老子做同学，你还有啥不满足的。”林恕搂着郭逵的肩膀，不满的说道。

郭逵愣了一下，敢情死党早就知道自己名落孙山了。

“你想想看。”林恕继续说道：“咱两从小学是同学，初中是同学，高中还是同学，现在到了大学还是同学，啧啧，你狗日的不是交好运，这是啥？连老子都有些羡慕呢。”

“滚犊子，搞得老子好像希望跟你做同学似的。”郭逵怒骂一声，不过经过林恕这么一搅合，他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你有啥打算？”闹归闹，不过林恕谈到正事，还是蛮正经的。

“啥啥打算？”郭逵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少跟老子装蒜。”林恕一拳打在郭逵的身上，说：“凭你的成绩，来年复读一定可以考到一个好学校。”

“我这人天生就不是考试的料，复读一年又能怎么样？”郭逵叹气道：“万一又跟今年一样，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如果这是命，那我现在就认命了。”

这就是应试教育，在现有的教育制度下，只能通过考试来换取机会。

林恕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别看郭逵长得凶神恶煞的，其实胆子很小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需要通知你一下。”郭逵突然想起一事，对着林恕说道：“晚上班上组织了一场聚会，你如果没事，也去一趟吧。”

“嘿嘿。”林恕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逵哥，你少给老子找麻烦，人家根本没有请我，我去干啥？”

郭逵噎了一下，别看林恕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实际上在班上话非常少，除了他这个死党，跟其他同学关系都不太好。

“如果是普通的聚会，我当然不会请你去，不过……”郭逵嘿嘿一笑，故意顿了一下，吊林恕的胃口：“这次我可是听说秦贝也会过去。”

“秦贝……”听到这个名字，林恕顿时恍惚了一下，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扎着马尾辫对他笑的女孩。

“她去不去关老子鸟事。”林恕甩了甩脑袋：“你特么的少给老子找事。”

“狗日的还敢在老子面前装蒜。”郭逵瞪了林恕一眼：“当初是谁逼着老子去要她的QQ号？”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我已经看不上她了。”

“卧槽。”郭逵惊叫一声：“你特么的能不能要点脸，秦贝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人家看不看得上你都是个问题，你特么还好意思看不上别人。”

“你懂个屁。”林恕不屑的喷了郭逵一句：“老子的前女友而已，你觉得老子这种好马会吃回头草？”

“呵呵！”

“你笑个啥？”

“胡爷爷是我叔。”

“滚犊子。”林恕怒骂一声：“就知道跟你这个沙雕说不清楚。”

“你特么的天天不吹牛逼会死啊。”郭逵抱怨了一句，又问道：“你确定你今天晚上不去，好歹是高中同学最后一场聚会，错过这个机会，可就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老子跟他们又不熟，跑过去干啥？”林恕捏了捏幼妹肥嘟嘟的小脸，嘿嘿一笑：“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陪着我家幺妹，你说是不是！”

幼妹被捏的有些痒，咯咯直笑。

“好吧。”郭逵没有再劝，他知道林恕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郭逵将东西放下，转身就准备走了。

“郭逵。”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狗日的还有啥事……咦？”郭逵转身看着林恕，本想抱怨一句，没想到林恕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让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你想干啥？”郭逵很少见林恕露出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发毛。

“其实过了这么久，我一直就想对你说一句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林恕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听他缓缓说道：“对——不——起。”

“啥？你有啥对不起我的，我是说你为啥要说这个？”郭逵也被林恕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等他缓过来，才纳闷的问道：“你狗日的莫非是良心发现了？”

“滚蛋！”本来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就被郭逵给破坏了，林恕气瞬间就冒了出来，一脚将郭逵给踢了出去。

“莫名其妙。”郭逵嘴边嘀咕了一声，始终搞不懂林恕那句对不起到底啥意思，闷闷的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