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流放(1 / 1)蓬荜生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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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低垂,一队差役押送着数十名女子毫无生气地走着。她们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已经累得哭不出来了。

从京城一路走到关外,本就路途遥远,她们又被缚了手脚,如今她们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步子。她们累得甚至想最好是现在就立地埋起来,因为实在是走不动了。

这些人是王家的家眷。王大人被指谋反,连带着一家家眷被判流放。其实他也就是站错了队,左不过是殃及的池鱼。

这些人中有的是府中夫人千金,从小养尊处优,闲来扑蝶,愁时叹月。有的是家中仆妇丫鬟,虽然端茶送水但也衣食无忧。

要不是白天,王家老夫人硬是赖在地上不走,激动之时“呃”的一声咽了气,接着,几个夫人又跟着闹了几个时辰,说要给她们家老夫人风光大葬,否则这时王家人也该跟同样被判流放的其他几家一起到了驿站了。

差役长官汪直命大家停下来,今晚就宿在这荒山野地里算了,因为再往前走就是恶名昭彰的剪草林,即使是大白天过境都免不了遇上各路抢匪,要是在晚上,那是躲也没处躲,直接撞他们老巢里去了。

眼下,除了汪直带领的队伍,其他的押送队伍已经到达了驿站。几队人马该换岗的换岗,该休息的休息。

驿站简陋,土堆的房子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一片。尘土飞扬,弄得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在白天,这也算是个藏身之地,至少这周边的风景也称得上是宽广辽阔了,不过一到晚上,野风呼啸,好似狼吼,拍得门啪啪作响,听得人心慌意乱。

驿站里,女子们都团在一起,谁都睡不着。

“这风太吓人了。”“不知道是风还是别的什么。”“不是风难道是鬼!”“你别吓唬我,说不定是狼。”“狼才可怕吧。”

“你们都别说了。都这时候了,嘴还不闲着。要是狼,第一个把你们叼走。”老嬷嬷看她们多嘴多舌得没完没了,白了她们一眼教训道。

本来越说越来劲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渐渐安静了下来,由于连日来的奔波,大家都累到极点了,晕晕乎乎也睡着了。

押送的差役、看守们除了几个年老闹不动的,不愿意折腾的,其他人都在喝酒划拳。

脏话,大笑声,划拳声,碰杯声,酒坛骨碌碌到处滚的声音和风声混在一起嘈嘈杂杂难以分辨清楚。人们放肆大喝,喝得东倒西歪,毫无顾忌,反正这里天高皇帝远,谁还能管得着谁。

“恩。”的一声闷响,有个差役双腿扑腾了几下,躺在地上不动了(虽然他本来就是躺在地上的)。血从脖子的伤口中冒出来,汩汩地流到地上。

“恩!”的一声又是一个中招了。他们喝得烂醉如泥,像死牲口似的,任人宰割。

“什么人……”终于有人还算清醒,但为时已晚,锋利的刀锋已经划破他的喉咙。

“来人啊,有马贼!”几个没喝酒的差役匆匆赶来,赶忙抽出佩刀与这伙马贼打杀起来。

可是这些人是靠着烧杀抢掠过活的,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不光是身手,就是这股狠劲就叫人毛骨悚然。差役接不了几招就被砍得鲜血淋漓,显然是毫无招架之力。

这伙马贼全都蒙着面,拿着各式各样的刀,没有统一的制式。他们像魔鬼一般,杀人如剁肉糜。不一会儿,院子里东倒西歪的尽是差役们的尸体,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来沿着土地上的裂痕蔓延开去,最终沁入地里,不多时,他们身下的黄色土地变得殷红。

砰的一声,木门被踢开,马贼涌入,粗暴地拖起熟睡的女子们。“把她们都带走!”领头的那个男人,黑色面纱中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声音中带有一丝愉悦,“她们可都大有用处。”

女子们大喊,她们拼命捶打这些男人,但无论是她们尖利的叫喊声,还是多么疯狂的挣扎,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厄运都显得那么得软弱和那么得毫无抵御之力。

在疯狂地席卷了一番之后,马贼一把火点燃了驿站。熊熊大火借着野风肆无忌惮地舔舐着驿站,照亮一小片天空。可是这场大火对于这茫茫大漠来说就像沧海一粟,淹没在这荒凉的夜色中。

“妈的。”汪直一早起来就火冒三丈,把地上的差役踢起来,催促众人赶路。今天的路不好走,免不了要提心吊胆的,他心里实在是也没底,才把火发到差役们身上。

他走着走着,想想就忍不住骂道:“这帮倒霉婆娘,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这个地界闹。”他在心里又想,真是流年不利,这林子可是贼人闹得最凶的地方,剪草林,草都给你剪了,何况人呢。

本来要是跟着队伍一起走还好,人多也不用怕,现在就剩自己这么一队人,要出什么事还真是拦不住。不过,他又一想,在这里遭殃的不是一个两个,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老子先跑也没什么要紧,现在朝廷上下正是动乱非常,大事都顾不过来,谁还管这些小事。

不知道这个汪直之前赌钱是否是经常赢,但今天可谓是想什么来什么。

从林子里闪出一队人马把队伍团团围住。

汪直心里预先有了准备也不震惊,只稍愣一愣,一抱手:“各位侠士,有何贵干?”

“女人留下,留你们狗命,滚吧。”

汪直略略一想,“可以。那么,告辞了各位。”他倒是挺客气,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其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算怎么回事?头儿都走了?既然他都走了,那我们也走吧?他们纷纷撒腿就跑。

这么干净利落倒把这伙贼人逗乐了。

女子们知道是遇上马贼了,这群夫人小姐丫鬟仆妇个个大惊失色,慌成一团,胆小的又哭上了。

青莺算是这群女人中冷静有头脑的,她与张妈相互交换了下眼神,躲在人群里,决定静观其变。

哭闹声惊动了这伙人,几个喽啰举着刀过来,对着人群大声喝道:“闭嘴!”

慧儿年龄最小,但是倒不像别的人吓得像抖筛子似的,只是紧紧拉住旁边的红烛。红烛暗暗抱住她不说话。

他们的人在清点人数,看看自己抢了多少战利品。

突然队伍前边吵吵嚷嚷,是三小姐王琳鸢。琳鸢有喘病,看见这些马贼又害怕又紧张,一紧张起来就换不上气。

“红烛人呢,她在哪里啊?”琳鸢的奶妈这时才想起来红烛。红烛原本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但由于在府中地位很低,奶妈不让她跟在琳鸢身后。

听见前面响动,红烛探头看,但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汉人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询问奶妈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家小姐喘不过气来,这位小兄弟,帮帮忙,让我去把红烛找来,她有办法救三姐姐。”

年轻人看了看三小姐,点点头:“我去找。你不用着急。”

“红烛姑娘!谁是红烛姑娘?”听见喊自己,红烛闻声看去,刚巧视线落在面前这个男人的眼里,红烛赶快低头躲开,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红烛低着头,后悔莫及,刚才自己不该好奇,到处乱看。

“你是红烛姑娘?”那人果然已经发现了红烛。

红烛眨眼想了想,没有回答,她想这贼人喊她的名字能有什么好事,还是不要回答他比较好。

“对,是她。”“是她。”然而旁边的人都指着红烛,红烛没办法推脱,只得承认道:“是……是我,怎……怎么?”

“姑娘,你跟我来。”那男人松了红烛的绳索,让她跟他走。红烛拖拖拉拉不肯快走。那人见她走这么慢,过来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臂说:“走快一点,你们小姐喘病犯了,正找你呢。”“啊!”红烛闻言立刻跑了起来,跑向三小姐的方向。

红烛看见琳鸢躺在地上,四肢僵直,手指好像鸡爪似的聚拢在一起,不停地喘粗气。

红烛赶忙拨开围着的众人:“三姐姐喘不过气了,大家散一散,别围着。”

红烛从身上拎出一只特制的大口皮囊,打开一抖,罩住琳鸢的口鼻,让她呼吸。

大家一边观看,一边嘀嘀咕咕,讨论三小姐怎么又犯病了。

红烛专注地观察着琳鸢的状况。过了一会儿琳鸢呼吸均匀了起来,手脚也放松了。红烛又给琳鸢吃了药丸,帮她抚了抚背,顺顺气。

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让大家依次序挤上他们驾来的马车。那书生样的年轻男子一直在一旁观察着红烛和三小姐。

他蹲下身,想要看看三小姐的状况。红烛紧张地揽过琳鸢抱着,“你要干嘛,她只不过是一点小病,不碍事的。唉,你别动手啊!”

那人觉得很好笑,道:“我是大夫,让我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红烛不相信他们这伙人里会有什么好人,但那个自称大夫的人生得白白净净,还挺好看,确实像是念过书的样子。

红烛松了手,那人给琳鸢把了脉。他说:“这位姑娘之前就犯过这病?”红烛说:“是啊。很早就有了。哦,不过这只是小病,不碍事的。”红烛一边说着一边摆手。

那人笑了:“你为什么强调这是小病?你是怕如果我们认为你家小姐得了重病,嫌麻烦,索性害了她的性命?”红烛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一味重复琳鸢的病不麻烦。

那汉装男子让红烛和奶妈扶着琳鸢上了他自己的马车。

那男子说:“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你们把她留下吧,我是大夫,我会照看她。”

把三小姐留给一个陌生男人,这男人还是个马贼,这让红烛怎么可能同意。“不好麻烦公子照看,我是三姐姐的丫鬟,我来照顾她吧。”

琳鸢的奶妈说:“红烛,你不会照顾人,总是弄得手忙脚乱的,还是我留下吧。”奶妈给红烛使了个眼色,你个小丫头,要是这小子想对三姐姐做什么你也拦不住啊,还是老娘我来看吧。

接到了这个眼色,红烛没明白,但是假装明白了。不过奶妈是三姐姐的亲奶妈,一定会照顾好三姐姐的,不用担心。“哦,那我出去了。”

所有人都安排停当,车里的人都安静下来,紧紧抱着膝盖团成一团。

大家心里都有很多疑问,最大的疑问是她们会被带到哪里,将来怎么办,但是现在问身边的人也没有用,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大家都累了,还是都闭嘴吧。

首领模样的人一挥手,一队人拉着几辆马车往茫茫西方荒野而去。正如汪直所想,这群女人原本是要被送到军营去做军妓的,现在被抢匪所劫,苦难恐怕是有增无减,前路茫茫,但命运并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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