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石壁里是怎么被装上机关的,只见阿青抬手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摸了一把,石壁就开始旋转,霎那间一阵凉风吹到脸上,鸟鸣声和海浪声一齐涌入耳中。
我看到了树和草,还有远处涌动着的海,无垠的星空在没有灯光的地方格外显眼,石壁后竟然是露天的。
阿青把我推了出去,我隐约看到那个港口在左下方,我们竟然绕了这么远,这里已经偏向岛的另一边了。
脚下的情况更令人吃惊,我看到杂草掩映中长着一株一株的薯苗,或许是杂草太多,薯苗长得很寒酸,离得远一点,肯定以为这是一片荒草地。
“没办法,这可不能让他们发现,虽然看起来不太好,但我保证红薯很棒。”
阿青对着我笑,蹲下来就开始挖红薯,他也没有工具,就那么直接用手去挖,倒真像个孩子。
我瞠目结舌,他还真是带我来吃东西的。
“为什么?”我发现我一点都看不透他。
“什么为什么?”他没抬头,还在奋力掘着土。
“你不是说不能被人发现吗,为什么还要带我来,就不怕我说出去?”
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和他也才刚见过几面,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算这座岛由他掌控,这种事被墨家高层知道了也不好,哪有墨家人带着新来的幕僚偷吃的。
“你会说出去吗?”他停了,转头看我,眼睛纯净,还带着难以置信。
“那倒不会。”我真是被他打败了,他根本就不确定,还敢带我来。
“那不就行了。”
他的声音洋溢着喜悦,手下挖得更卖力,我愣愣地看着他,感觉很荒诞,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很疼,这不是梦。
别看薯苗长得寒酸,红薯的个头倒真不这种野地生长的红薯肯定会被虫蛀得千疮百孔,但他挖出来的又大又干净。
他拿着两个红薯去了一旁的树下,扒开层层落叶,我看到下面是个鼓鼓的土包,竟然是个早已建好的泥灶,看来他还没少在这里偷吃。
他把红薯埋进去,点上了火,我看不到火,只能看见袅袅青烟从土包边漫出来,逸散到空气中。
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我和老黄也是用这样的泥灶偷偷烤红薯和土豆,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阿青走回来,坐到了我身边的岩石上,我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看着我目光闪烁:“你应该知道,墨家人不管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
我心里一紧:“所以我能给你什么?”
他笑了:“你什么都不用给我,给我说说外面的事吧,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好奇,我心里怪怪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他难道从来没离开过这座岛吗?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在这座岛上,岛上偶尔会有像你们这样的人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我不被允许离开,下一次任务是我的第一次任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我很吃惊,“墨隐尘呢?他是医生,总该在的吧。”
“有伤员的时候他才在,还有做饭的师傅,也是因为有你们,平时岛上只有我一个,家族对我很放任,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在的时候我从来不遵守每日一餐的规矩,现在有人来,就收敛一点。”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我心里却发酸,有这么多人在岛上我已经觉得无聊了,如果只有自己,肯定会发疯的。
“为什么你要一直留在这里?”我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会伤到他。
“因为我是天选之人,这座岛很重要,其实它”他说着,慌忙捂住了嘴,“对不起,不能告诉你,但这座岛需要我守护,不然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家族不可能让那么多人做这种防卫工作,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
我感觉自己除了问为什么,什么都不会说了,天选之人什么的,听起来就像神哥一样不靠谱。
“岛上所有的监控系统都是我建立的,不是你能看到的那些摄像头,那些只不过是摆设,就是因为我的这种能力,才要参加下一次任务,家族是不愿意让我去的,我如果死掉,会给家族带来重大损失,但你更重要,你不算幕僚,只是外援,以后要回归普通的生活,我们要尽可能地保证你的性命。”
“就因为这个?”我难以置信,“如果你真的那么重要,我算得了什么?”
“不,墨家不能害死普通人,这是底线,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下一次任务太危险了,如果我不去,你们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别说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我不想再听关于下一次任务的任何消息,它除了会让我忧虑什么都做不到,我的心态本就脆弱,就算临时打退堂鼓都不奇怪,我已经答应了他们,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而打乱一个家族的计划。
“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阿青看上去有点失落。
“为什么要找我,阿川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何必要找我呢,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我只是想问问,但听上去好像是不愿意告诉他一样。
阿青反倒笑了:“他不会跟我闲聊这些的,而且他自己又有多了解外面呢?我也不被允许和幕僚有多余的接触,一日是幕僚,一辈子是幕僚,但你不一样,你还会变成普通人,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不认为以后还会有像你这样的人来到岛上,我只是钻了规矩的漏洞。”
原来是这样,我没再问下去,尽量把外面繁华万千的世界描述出来,我的语言能力真心不咋样,但他听得津津有味。
红薯的香气逸散出来,我的五脏六腑又开始躁动,阿青把两块烤红薯从土里翻出来,红薯很烫,他一手一换,快步向我跑来。
夜晚的风很大很凉,虽然是六月,但和十月份差不多,冷风中捧着一块烤红薯像热到心里,实在是太烫了,我来回换着手,阿青也一样,但我真的很饿,没凉多少就忍不住剥皮往嘴里送,糖水在月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吃一口热乎乎的甜到骨子里。
我从未想过在岛上还会有这样快乐的时光,可惜老黄不在,我看了一眼蹲坐在一旁的阿青,离开老黄交个新朋友也不错,虽然我们之间根本称不上是友谊。
我又开始讲述,平日里的生活早已变成习惯融入血肉,想这样突兀地讲出来很难,我讲的干巴巴的就像流水账,时不时又想起别的插上几句,但阿青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任由我说下去,也不发问。
不知道讲了多久,天上的北斗星都变了位置,我实在是不适合组织语言,想一想竟然没几句话可说,生活实在是太平淡了,我只能尽量挑拣那些比较有意思的,我讲的大都是在客栈里听到的,那些习俗各异的民族,那些匪夷所思的见闻,阿青半张着嘴直直地看着我,真的很像一个听故事的孩子。
我反倒有点心虚,其实普通人的生活根本不是这样,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我亲身经历的,如果只讲我大学毕业前的生活,其实无聊得比墨家人好不了多少,也只有小时候度过一段轻松愉快的日子。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气温好像更低了,红薯的热量早已被消耗掉,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累,我的身体还是还疼,药剂的副作用仍未消除,可一看到阿青听得出神的样子,我就没法停止。
我讲得越来越勉强,故事很多,要一个个地想起来却不容易,阿青突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向海面。
我的故事戛然而止:“怎么了?”
“吓到你了吧?”他低头看我,眼里带着抱歉,“有船来了。”
“船?”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空旷的海面,别说船了,连鸟和鱼都没有,更远处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就算有船也该有灯才是,海面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嗯,家族的船,你看不到的,还有三个多小时才能到港。”他说的非常淡然,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我张大了嘴看着他,他一直在我身边,也没见他有什么通讯设备,虽然我不了解三个多小时的航程有多远,但我可以肯定,那根本不是人眼能看到的距离。
“抱歉,耽误了你一晚的时间,他来了,我们以后就不能这样闲聊了,不过我今晚很开心。”阿青笑着推我的轮椅,他想带我回去。
“他?谁?”我完全懵了。
“十九,他将会负责照顾你。”
我彻底傻了,阿青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仅能看见那么远的船,还能看见船上有谁?
“你的眼力有多好,连那么远的船都能看见?”我惊诧不已,我终于明白监控系统都是他建立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你觉得我的眼力有多好?”他蹲下来,脸离我很近,“我的眼睛早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是个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