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祎回头,一张平淡如水的脸上,晃过一丝讶异。
她第一次见燕离,自然不认识他。但当了燕家二十几年的长媳,多少也听说过燕家往事,眼前这位长得跟死去的燕崇泽有几分相像的年轻男人,既然叫她大嫂,那她必定猜到是谁了。
“你是……崇皓?”
燕崇皓,是燕离离开燕家之前的名字。只不过这个名字伴他不久,父母离婚后,他就被母亲改名燕离了。
“初次见面,大嫂。”燕离瞥了一眼王祎面对着的那块墓碑,正是大哥燕崇泽的。
王祎莞尔一笑,“看来老爷子今天人都叫齐整了。”
燕崇泽出事,王祎跟他离婚正好三个月。
王家靠煤矿起家,经过两代人,发展到电力能源领域的巨头。在北国虽比不得燕家,但也算个小财阀。她是王家的大小姐,他是燕家的大少爷,彼时燕家拓展家业需要王家帮衬,王家要傍大树,燕家是良配,两人是典型家族联姻。但二十几年的形同夫妻,却无儿无女,想来本也是一桩失败的婚姻,感情,就不肖想了。
只是没想到,再见便是阴阳永隔。
作为前妻,葬礼自然也是没来参加的。只是王祎没想到,燕老爷子会邀请她来燕崇泽的七七。
这座城市里的庄园,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困了她二十几年的青春。如今再回来,竟然觉得环境清净,一切美好。
……
王祎是同燕离一起踏进燕家大宅的。
大宅隐蔽在山林中间,隔着一里路,有一道围墙,高如城墙般的雕花铜门里,是一套占地5000平的合院。
燕家祖训,家和万事兴,大家族能绵延数代,要的就是和睦,所以从上三代始,整个燕家就是住在一起的,每家每户有一处单独的小合院,有点像古代皇宫的布局。随着时代发展,年轻人的想法不同了,现在的燕家,虽然也各家有各家的合院,但平时,各家的年轻人都是不住这儿的。今天本是摆了丧葬风俗,但因为燕家大大小小都回来了,莫名给这老宅子增添了一丝喜庆。
王祎抬头再次迈进这城墙,却看到远处绵延不绝的山,感叹了句:“全京城的山都在燕家了……”
他们来的早,燕家大堂里,还在布置法事场地。下人们忙前忙后,没注意一同进来的前大少奶奶和陌生的七少爷。
刚踏入大堂,张罗着家事的二少奶奶温婷婉便一眼望了过来,“大嫂?”
这温婷婉是南城温家的小女儿,家里做纺织业的,在南城颇有名气,但算不得大家族。因着母亲跟燕夫人曾是同学,许了联姻,嫁给了燕家老二燕崇锋。虽然贵为二少奶奶,但因着家底悬殊,在燕家总归有些小家子气。
原来王祎是不待见温婷婉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脱掉了大少奶奶的身份,这燕家女眷,现在除了老爷子第四任夫人,温婷婉也算是长辈了。
“婷婉。”王祎回应着,介绍站在一旁的燕离:“这位是七少爷崇皓,崇皓,这是你二嫂。”
温婷婉凤眼一转,只觉得眼前这年轻男人虽然有几分像他哥哥们,但论颜值,却是高出了不止一点两点。想当年,三夫人赵氏确实是燕老爷子历任夫人中长得最美的,才能生出如此出类拔萃的儿子,只可惜,不知什么原因离了婚。他们晚辈也只捡了八卦猜猜,如今看来,这燕家老七因为他母亲的关系离了燕家,算是毁了大好前程。
“二嫂。”
“七弟,来,先进屋坐。”
温婷婉堆笑搓搓手,招呼下人倒茶。
“大嫂,七弟,你们先休息一会,妈领着几位姐姐妹妹们去后山采菊了,估计过一会就回来了。”
王祎接过茶,问道:“后山的菊花都开了?”
“还没呢!这会儿估计刚冒花骨朵儿,上礼拜家里还请了人过来催花,这不,能先挑一些摘了来用。”
燕家庄园后山上,种了大片的花田和果园,应了燕老爷子原配夫人的习惯,家里日常用度的鲜花水果,都是自家采摘的。
时值盛夏初秋,祭祀用的菊花,还没来得及开放。
落日余晖下,现任燕夫人带着原配夫人之女燕婉妮、第二任夫人之女燕婉懿和燕婉媛,自家女儿燕婉涵,领着几名下人在后山大片菊花田里选了些新开的花朵,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了。
一行女眷走进宅里,带着几筐新鲜的花朵儿,顿然增添了不少生气。
“小祎过来了?”燕夫人看到坐在宅子的王祎,把手里的花递给下人,拍了拍衣襟,笑着走了进来。
“夫人。”王祎应着,放下茶盏,起身。
这现任燕夫人是燕老爷子的第四任妻子,比王祎也只大了两岁。离婚之前,在燕家,王祎还得凭辈分叫她一声妈。现在好了,一声夫人拉开了距离,也让人舒顺多了。
燕夫人愣了愣,赶紧别过脸去交代了大女儿婉妮去操持祭祀的摆设。
燕婉妮淡淡看了王祎一眼,点头示意。毕竟她大哥在世的时候对王祎也就那样,这位曾经的嫂子能来参加大哥的七七,她多少有些歉疚。
“这位是……崇皓吧?”燕夫人看到燕离,十几年前她倒是见过一面,那会儿燕离还是个上中学的小伙子,如今长得这般气宇不凡,她不敢相认了。
“夫人好。”燕离也循了王祎的称呼。
“嘁———”夫人还没来得及应答,被一旁的燕婉媛抢了先,她翻了翻白眼,瞥了瞥排行在自己后面的老七燕离,阴阳怪气地哼哼道:“这家宴倒来了好些外人。”
氛围有些尴尬。
燕夫人忙上前打圆场,“来,先坐,你爸和你哥他们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燕离没空搭理这堆女眷,毕竟这里面他一个都不熟。
门外响起一阵汽笛声。不一会儿,几辆黑色轿车停到了宅子前面的空地上。
燕离眉头微蹙,刚才进来时,他的车被拦在的大门外,管家只是说里面不让进车,现在看来却不是这回事。外人,是坐实了。
第一辆车里下来的是身着唐装锦衣的燕老爷子。老爷子单手拄着金丝楠龙纹拐杖,脚穿一双黑色布鞋,满是褶子的脸上精气十足,步态丝毫不像年过八旬的老头儿。
随行下来的,还有看起来像孙子的小儿子,老九燕崇添。
燕崇添刚下学回来,一旁站的保镖还提着小家伙的书包,一大一小,一老一少,看起来有些萌。
燕夫人忙迎了上去,接过儿子的书包,挽住了老爷子的胳膊。
第二辆车里下来的是老二燕崇锋和老三燕婉妮的丈夫费远,北国民航大家族的继承人。
“老公!”温婷婉从旁边的宅子冲出来,就往燕崇锋身上撞。
燕崇锋倒是毫不避讳,举起的大掌一把揽过温婷婉的腰,大摇大摆进了宅子。
第三辆车下来的是老四燕婉懿的丈夫——知名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章骅,和老六燕婉媛的丈夫——电影公司老板郑志武。这两人,虽然在行业里也小有影响力,但对燕家来说,上不来台面。
第四辆车里下来的是燕崇枭,燕家最浪荡不羁的公子哥,虽然已年过三十五,但还未结婚。他一下来,没有老婆扑过来,倒是扑来了两个亲姐妹。
燕婉懿和燕婉媛两姐妹看到燕崇枭回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这个家里的主心骨,腰杆都直了。
老爷子鹰眼扫了众人,沉声道:“都来齐了吧?”
“是的,孩子们都来了。”燕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