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杨行密的许多军需物资还没来得及运进扬州,全部遭蔡贼掠夺。逃出扬州的秦彦、毕师铎,也应邀投奔到秦宗衡的队伍中,做秦宗衡的“带路党”。
与此同时,朱温的“三朱同盟”瓦解,朱温突袭朱瑄、朱瑾,先胜而后败,主力部队退回汴州。
秦宗权担心朱温对蔡州构成威胁,于是急忙征调秦宗衡部队返回蔡州,先抵御朱温,再图扬州。
然而蔡州战场上的连连败退,让蔡贼内部士气低落,丧失了革命信心,有部分将领开始开小差。
比如秦宗衡部将孙儒,在接到撤兵的消息后,立即发动兵变,杀死秦宗衡。蔡贼的“淮南远征军”分裂瓦解,孙儒把秦宗衡的人头送给朱温,倒向汴州朱温;另一部将安仁义则率部投降杨行密。
孙儒剽掠邻近各州,将部队迅速扩充至数万人,并接纳了秦彦、毕师铎,觊觎淮南。他们首先攻克了高邮,张神剑率残部突围,逃到扬州。
杨行密十分厌恶张神剑的为人,认为张神剑是个反复无常、唯利是图的小人。他当然没有冤枉张神剑,张神剑反复于吕用之、毕师铎之间,龙胜帮龙、虎胜帮虎。
毕师铎初起兵时,曾与郑汉章、张神剑歃血为盟,结果那两人奔赴战场,而张神剑则猫在高邮,隔岸观火;杨行密起兵,张神剑又倒向杨行密,与毕师铎决裂,而所谓的倒向杨行密,也是躲在高邮,坐山观虎斗;现在又被孙儒、毕师铎端了老窝,才跑到杨行密身边,发毒誓效忠……
杨行密把张神剑带来的七百多士兵分散安插到各部,当晚就分散逮捕、集体坑杀;次日清晨,又把张神剑诛杀,以绝后患。
吕布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三姓家奴”,反复无常的典型代表。通常情况下,这种无情无义、唯利是图的小人,都不会得到好下场的。张神剑就是其中之一。
面对来势汹汹的孙儒,杨行密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的。他采取了龟缩战术,命令驻防海陵的高霸率领全部军民、辎重,撤入扬州城,坚壁清野,跟孙儒打持久战、消耗战。
杨行密与高霸义结金兰,誓如兄弟。
朱温与朱瑄、朱瑾还是结义兄弟呢。乱世中,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凤毛麟角,瓦岗一炉香的大瓜喜闻乐见。
杨行密打算派高霸驻防天长,构筑抵御孙儒的第一道防线。
智囊袁袭再次献计,说高霸是高骈的老部下,最擅长见风使舵,你怎么能让他驻防如此重要的据点?依我看,不如杀之!
于是,高霸及其全部将领、海陵士卒,全部被杨行密诛杀。
叛徒的下场】
罪恶多端的吕用之党徒,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吕用之,被杨行密诛杀。理由是没有找到他实现承诺的银两。先将其腰斩,后发给仇人,两截吕用之瞬间被剐得只剩一堆白骨。
张守一,也被杨行密诛杀。
诸葛殷,则于更早时候死在毕师铎之手。当时他没来得及逃跑,被毕师铎活捉。毕师铎召开批斗大会,让老百姓尽情唾骂,拔他的头发胡须泄愤,顷刻之间拔成一个大秃瓢,随后用勒死,有人挖出了他的眼睛,更多的人则是用砖头瓦块砸他的尸体,“俄而成冢”。
吕用之其余党羽也遭屠灭。
至于毕师铎和秦彦,同样也要为自己的叛逆行径付出代价。
二人投奔到孙儒军中,自然也受到孙儒的猜忌。两人前来投奔的时候,尚有本部兵马两千多人,不是小数。
孙儒采取的是温水煮青蛙的策略,一点点剥离蚕食二人的部队。
毕师铎手下一个叫唐宏的亲信,敏锐地嗅到了危险气息。为求自保,他很识时务地出卖了自己的老长官。
唐宏告诉孙儒,说秦彦、毕师铎暗通汴州朱温,阴谋兼并孙儒。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信其无,也要借其有。孙儒立刻摆下伏兵,急招秦彦、毕师铎、郑汉章,说有要紧的军事要谈。
秦彦、毕师铎最先赶来。未及二话,便被甲士绳捆索绑,扔到孙儒面前。
孙儒满满正能量,一副正义凛然的光明嘴脸,道貌岸然地厉声呵斥,痛骂秦彦谋反叛乱、害死旧主,骂累了,就将秦彦拖出去,斩首示众。
歇会儿,喘口气,该骂毕师铎了。
想不到毕师铎先开口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别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穿了,就是成王败寇。你装什么正人君子?自己是啥料,心里没点儿B数吗?想我毕师铎,也曾统领过数万人的大军,不能死在凡夫俗子的手里,能死在你巨贼孙儒的剑下,也算值了。”
孙儒一听这话,又羞又怒,大骂:“大胆庸贼,还想玷污我的双手吗?我偏让凡夫俗子弄死你。”于是让普通士卒将其拉出去,斩首。孙儒的阅读理解没得过满分。
郑汉章稍后赶到,见势不对,奋起反抗,竟然拼杀了好几人。无奈双拳不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最终还是被擒杀。
随后,秦彦、毕师铎的部众也就遭到清洗,只有卖主求荣的叛徒唐宏,得到了孙儒的信任,不仅保全了性命,还得到了重用。
淮南乱局】
杨行密赶走了叛贼秦彦、毕师铎,入驻扬州,祭拜了旧主高骈,清理了吕用之等奸佞,整肃了军队,铲除了张神剑、高霸等隐患,基本控制了淮南局面。
唯一的威胁就是孙儒。这个威胁还不小。
杨行密现在最迫切的,就是需要得到官方的承认,用政治优势弥补军事劣势。
没有中央朝廷的认可,杨行密的“自称留后”与反叛没有本质的区别。
所以杨行密入驻扬州之初,就迫不及待地向朝廷通报淮南形势,请求正式册封。
这就接上了前文的关键节点:朝廷任命朱温为淮南节度使。
淮南自毕师铎起兵以来,秦彦、杨行密、孙儒等各方大佬相继粉墨登场,你争我夺,狗咬狗、一嘴毛,怎么突然把“节度使”桂冠送给朱温了?
以藩治藩,驾虎驱狼,二桃杀三士……朝廷的惯用伎俩,领导从下属手里回收权力、平衡势力的惯用手段。
当我们把朝廷的任命制书看全了,就不难从中看出端倪:
朱温兼领淮南节度使、“收菜”东南方面军司令;
任命孙儒为“收菜”东南方面军副司令;
任命杨行密为淮南节度副使。
瞧,故意给你们仨拴对儿。就怕你们打不起来。
杨行密刀尖舔血,好不容易打下来淮南,能轻易拱手送给你朱温吗?
孙儒把秦宗衡的人头送给朱温,与三国时孙权把关羽的人头送给曹操异曲同工,把朱温拖进浑水,转移秦宗权的复仇怒火。孙儒表面上依附于朱温,实际是狐假虎威,一来转移来自秦宗权的压力,二来可以增加对淮南战场的威慑力。
朱温与蔡贼秦宗权拉锯扯皮尚无结果,又新结仇于朱瑄、朱瑾,北面防着劲敌李克用,东面惦记着时溥,根本无力染指淮南。
朝廷妙计安天下,正是想借此机会,挑拨中原新兴藩镇之间的关系,通过制造地缘冲突来平衡各方势力,使之对朝廷产生向心力,从而把淮南一步步收归中央朝廷。
驾虎驱狼,还需防范养虎成患。朝廷过于一厢情愿。
朱温当然清楚朝廷的险恶用意,平白无故把肥沃富庶的淮南封给自己,无非是要借用汴州势力来控制淮南乱局。这个“淮南节度使”跟当初黄巢封的“同州防御使”一样,“令自取之”。
按照大谋士敬翔的规划,朱温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压制南面的蔡贼秦宗权,兼并东方的土地,主要目标是郓州天平军朱瑄、兖州泰宁军朱瑾、徐州感化军时溥。
现阶段,淮南并不是朱温的核心利益所在,朱温无意搅入淮南乱局,更没必要充当冤大头,做地区仲裁者或者秩序重铸者。
朱温问计于敬翔,眼下该如何伸手接“淮南节度”这个烫手山芋。
敬翔认为杨行密绝不会拱手让出扬州,想凭朝廷一纸委任状占据淮南,是痴心妄想。朝廷借刀杀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朱温表示赞同,“如此,计将安出?”
敬翔教他一招“投石问路”。
既然有朝廷的任命,不妨向淮南地区派遣行政官员,探一探杨行密的态度。当然,其结果肯定是杨行密抗旨不遵,暴力抗法。所以,“投石问路”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投的淮南,问的却是徐州。
朱温疑惑不解。
敬翔微微一笑,“大帅,您附耳过来——咱们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朱温听罢,抚掌大笑,连呼“吾得敬翔,如沛公得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