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思园引路到家,穆广见到潘志高,在那里住了两天。第三天,潘志高和穆广一起回高河,潘思园送到这口池塘边。
当时,刚刚分田到户,村里集体的牛棚空闲着。秦耕久书记让村干部腾出几间牛棚,打扫干净,在那里办起了电热器厂。
听着电热器厂叮叮当当的声音,秦采芬渐渐地坐不住了。她让穆广下江打渔。穆广回来后,母亲让穆慧捡大鱼挑,挑了几条鱼,她自己勉强起床,送到秦耕久家。
许莲枝背着身子在喂猫,其实她早就看到秦采芬了,故意装作不知道,拿筷子打猫,说:“小畜生,嘴巴越来越刁了,不见腥气,饭都不吃了,干脆把你饿死算了。”
秦采芬笑吟吟地走来:“哟,舅母,别打了,我给它送荤腥来了。”
秦采芬把鱼送上了,尽管一口一个舅妈,许莲枝还是不大理睬她。秦采芬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走了。晚上吃着穆广家的鱼,秦晴对父亲说:“电热器厂是穆广跑的,应该让穆广进入这个村办企业当业务员。”业务员就是推销员。
当时,村里已经有了两个业务员。一个叫费绍光,一个叫赵贤生。会计毛鉴民反对再增加业务员,他说:“两个业务员一年的支付就已经抵我们村干部的工资总和了。电热器厂效益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增加一个业务员呢?”
秦耕久说:“这个电热器厂是穆广去旌德把人请来的。”
毛鉴民说:“穆广的脑子太活了,怕是把村里的企业卖掉,我们都不知道,还跟着帮他数钱呢。”
秦耕久反问:“鉴民你这是什么意思?”
毛鉴民说:“你看看,村里的房子,谁家最好?”
秦耕久说:“那是穆广起早摸晚打渔跑运输,一分一分挣来的。你一个当村干部的,怎么这么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了。”
毛鉴民嘟囔道:“让他买一趟柴油,他手上就多出一笔钱来。”
“他是贪污了村上的油,还是贪污了村上的钱?”
“我没说他贪污,我说他脑子太活。我怕他!”
“怕他什么?”
“怕他把我们都绕进去埋了。”毛鉴民一脸真诚,“老书记,你也要存个心。”
秦耕久没再坚持。
穆广知道后,很气愤,要找姓毛的理论。“不给当业务员就不当,凭什么损人?”
母亲拦住他,教育他:“你老子在的时候经常说,仇人桌上满巡酒!越是仇人,你越要对他好。把仇人杀掉不是本事,把仇人变成朋友才是本事,真本事!”
转眼之间,天气变化。一阵凉风之后,白露来了。
穆广背着旋网回来,经过电热器厂,秦耕久猫着腰从房子里出来:“穆广。”
“舅舅!”
“你到泥汊码头去帮我接一个人。这个人你们认识,她是潘厂长的女儿,叫潘思园。她给潘厂长送寒衣来的。”
穆广突突突开着手扶拖拉机,刚出村,听到背后有人喊:“穆广。”
是秦晴,她叫停穆广,自己便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
秦晴:“听到拖拉机响,就知道是你。”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喊你,喊你你嫌烦吗?”
“不是,舅舅叫我去泥汊接人。”
“我知道,我也正要到泥汊去领教辅材料呢。”
穆广笑了,顺手一指:“请登机!”
“还登机呢!”
“是啊,登拖拉机啊!”
到了泥汊新华书店,秦晴跳下拖拉机,穆广没有熄火。秦晴:“穆广你干什么?为什么不熄火?你难道没想帮我上去搬书?”
穆广有点懵,秦晴瞪着他:“这还要我提醒你吗?那么多书,你不帮我搬,那要你来干什么?”
穆广低头苦苦一笑,忙熄了火,跟着她走,嘴里嘟囔道:“我怎么晓得你有好多书,再说,是你搭我车来的。”
秦晴:“嘀咕什么呢?不愿意帮忙没关系,我不勉强。赶快去接待外宾吧!”
穆广委屈道:“我讲我不愿意了吗?”
实际只有一小捆书,穆广故意把它顶在头上,像个二小一样跟着秦晴。秦晴遇到认识的女人,有意跟人说闲话。
上了拖拉机,开了一段,路过一个巷口,秦晴:“停车!”
她跳下去,说:“等我一会儿。”
穆广知道她是去徐慕贞的家,打探徐慕贞的消息。穆广:“要我陪你吗?”
“不要。”
“要不,我在码头等你?”
“不行。”
一会儿,秦晴垂头丧气地回来,穆广:“有消息吗?”
秦晴摇摇头。穆广默默地点点头。秦晴忽然问道:“你希望怎么样?”
“我?”穆广嗫喏着,“我没往这方面想。”
拖拉机来到码头。秦晴远眺江水,睹物思人,神情沮丧。穆广说:“要不,你到上海去一趟?”
秦晴:“不去了!”她忽然回过脸来,对穆广吼道,“穆广,你为什么要我到上海去?”
穆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因为你,放不下他!”
秦晴:“我跟他一没订情,二没订婚,我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果他死了,我到上海能找到他吗?如果他活着,他为什么不来信?”说着,她转过脸去。“哪怕一字也行啊,哪怕空信封也行啊!”
穆广也转过脸去。一个朝南,一个朝北,而码头在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