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都来齐了,郑五?”和家女郎和伊人暗示郑如云一眼。
郑如云会意,她微微一笑,“来人,上弹棋。”
弹棋是一种看技巧取胜的游戏。
先朝时,弹棋在宫禁中复盛,后历经乱世又传到民间。自此,喜好弹棋的人士越来越多,且以诗赋咏弹棋,或撰文论述之,颇有雅兴。
有僮仆手脚麻利地搬上棋盘。
所谓“局则荆山妙联,发藻扬睬,丰腹高隆,惮根四颓,平如砒碉,滑若柔夷。”弹棋的棋局采用华美的联玉料精工做成。其结构为正方形,局中心高隆,四周平如砥砺,光彩映人。
至于所用棋子,一般用“玄木北干,素树西枝”等木质精制而成。
“咳……”郑如云清了清嗓子,她介绍说:“弹棋的玩法相必不用我多说,大家都已知晓罢?我的规矩是,输者今日可是要作诗论赋一首的!”
她率先走了过去,“那么我先来,不知哪位姊妹愿同我一战?”
弹棋,乃是二人对局,以手弹子,黑白各六枚,先列棋相当,下呼上击之。
浅紫色衣衫,也就是和伊人。她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我来。”
“好啊,阿湄请——”
她们当中,除了郑如云是当朝骠骑将军的嫡孙女,出身武将世家后,余下的便都是出身文官的经学世家。
自然而然,这第一局,郑如云胜出!
“裴家妹妹,你可愿同我来比试比试?”
陈文茵,也就是那个身穿蓝色衣衫,清丽婉约的女郎笑盈盈地询问裴无衣。
“好啊。”
裴无衣虽没什么表情,但态度还是随意亲近的。
她朝陈文茵颔首,“请——”这便是让陈文茵先来了。
陈文茵也不客气,她走到棋盘边,聚精会神,“啪”的一声,一出手便击落了裴无衣那方的一枚棋子。
她微微一笑,“该你了。”
裴无衣眉目从容地走到了棋盘边,以手弹子。只见她屏气凝神,忽然右手一用力——
“啪!”
那棋子飞射弹出,如迅猛之疾……
它落空了!
“……”
棋局中间高四周低,裴无衣的棋子后劲不足,直接弹空滚进了周围的凹槽里。
一瞬间鸦雀无声。
郑如云一愣,首先便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花枝乱颤,“裴霜降,你也太好笑了吧?方才瞧你那认真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对这弹棋极其精通呢哈哈哈。”
“如云说的不错,我方才还以为我输定了呢。”
陈文茵笑得则要含蓄多了,她用帕子掩着面,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意。
“……”
“就是就是,霜降妹妹啊,不是我说,你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哈哈。”
裴无衣默了默,虽然心下有些尴尬,但面色还是一派平静。“我实在不精于此道,诸位见笑了。”
其实裴无衣方才答应玩弹棋就有预料到这个情形了。
她在病中多年,如今虽然已经大好,但总归还是比不得常人。这弹棋之法,虽是巧技,但也得用上气力。
而充足的气力,正是她所缺少的。
“算了妹妹。”裴静姝也没想到,裴无衣弱不经风到了这个地步。她强忍着笑意,安抚道:“大家都是姊妹,出些纰漏是小事,大家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什么叫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话跟没安慰并没有什么区别。
裴无衣面色一僵,但还是维持着自己面无波澜的神色,“哦。”
中间虽出了这个插曲,但总体并没有出什么纰漏。
接下来的游戏,裴无衣都像和这弹棋八字不合似的,一玩就输,输到最后都没了脾气。
几轮游戏过后,郑如云便结束了这弹棋。她命婢女送上了一些冰镇好的荔枝之类的水果,然后邀众人在露华园中的亭子里歇着。
“霜降妹妹,你说,你是选择作诗还是论赋呐?”
玩了几盘游戏过后,她们对裴无衣已经很熟悉了,称呼便也从“裴家妹妹”换成了“霜降妹妹”。
“……我想想罢。”
想到自己弹棋的战绩,裴无衣就觉得尴尬。
她想了想,“我擅长的是围棋。诸位姐姐,可否换成箜篌一曲?”
大家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许是见裴无衣方才输得可怜,和伊人同陈文茵对视一眼,“也行。”
见状,郑如云也笑着说,“阿音同阿湄都同意了,我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而裴静姝,她是裴无衣的阿姊,自然是向着自家的妹妹的。
郑如云招呼婢女过来,问她:“霜降妹妹要的是胡箜篌还是箜篌瑟呐?”
箜篌有两种,箜篌瑟和胡箜篌。
前者是传统的卧箜篌,后者则是从西域外邦传来的乐器,是竖箜篌。
“胡箜篌罢。”裴无衣想了想,道。
两者裴无衣都会,只是她更为偏爱后者。
婢女听从主人的吩咐,很快就又送来了胡箜篌。
胡箜篌近似弓形,为七弦,弦距不等。高度在胸与头顶之间,需乐者托抱弹奏。
裴无衣坐好,然后将箜篌抱在腿上,一手扶着琴身,一手在弦上流连。
“铮——”
她慢慢地抚着琴弦。
箜篌声声,大弦似秋雁,联联度陇关。小弦似春燕,喃喃向人语。来来去去如风卷,声清冷冷鸣索索,垂珠碎玉空中落。
其箜篌余音绕梁,令人赞叹不已。
清越的琴声穿过亭台楼阁,假山池沼,飘进隔墙的院子里。
白衣郎君正与缁衣郎君在树下对弈,闻声俱是一怔。
王淮朗声笑道,“哈哈哈哈,谢七,你输了!”
白衣郎君从走神的思绪中醒来,微微一笑,“无妨。”
也就只是输了半子么。
王淮足够了解自家好友,知晓他没把这当回事。他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啊!这可不是半子的事呢。”
他懒懒散散地看了眼日光,“嗯……这日头可真好啊,这可是那一坛上好的竹露酿!”
“谢七这你就不懂了了吧,竹露酿清冽甘甜,十年才酿得一坛,如何能不珍贵了?”王淮啧啧一声,“也就是你谢七家底丰厚,禁得起如此消耗,啧。”
他与谢岑下棋打赌,赌注乃是谢岑一坛上好的竹露酿。若是他赢了,这竹露酿便归他所有。若是他输了,便抵上自己府中珍藏的珍宝灵山雪莲。
说起来这赌注分明是不对等的,但二人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于是便这么定下了。
没理会王淮的埋汰之语,谢岑眉目温润如玉,笑道:“这箜篌弹得倒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