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可以肯定没有听错。”
谢家七郎谢岑,字谨之,陈郡谢氏人。其人才华出众,又生得风姿高彻,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得太傅几次招揽而不出仕,纵如此,却有白衣卿相,少年英才之名。
陈郡谢氏论起琅琊王氏,其后者门第更为高华些。因而以谢七郎撑起了谢氏的门楣,谢氏得以被世人所知。
与谢七同盛一时的,便是那琅琊王氏的王三郎王淮。亦是人中龙凤,郎君缁衣在身,风流天下闻。
时人并称两秀,为玉人耳。
裴无衣又细细在脑中搜寻。半天,才想起了这一桩事。
她因为有前世的记忆能够知晓,可裴静姝却不知道啊。
她同裴静姝对视一眼,见对方眸中满是惊疑之色。于是她顿了顿,替裴静姝而问:“你可有打听出他因何来此?”
阿蔓欠了欠身子,“回女郎,未曾。”
“嗯,我知道了。”裴无衣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正愁身旁没人知晓这个消息。
却见裴静姝身旁侍奉的婢女明月垂首深思了片刻,道,“女郎,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
“你说。”裴静姝道。
“奴婢曾听人闲谈,说是棋圣徐山君有一棋谱,研习多年不得其意。于是近日将在沧澜楼举办棋艺大会,请天下棋客前来与他切磋比试。若是胜者能解开那棋谱,他便许人一愿。”
徐山君是谁?
徐山君其人乃是隐居在长安徐山的名士。虽是落魄士族出身,却因其明经通义,志洁高远,棋艺出众而闻名于世。
其人尤爱弈棋,听闻早年曾得一玲珑残谱。爱不释手,喜之如狂。却终年未能解开这玲珑残谱之谜。
听罢明月的话,裴静姝却有些不确定,“那么,依你之意,那谢七郎是为了此事而来?”
明月答道,“奴婢只是猜测,不能确定。”
“那也不对啊……”裴静姝在心中仔细想了几回,将问题又抛出来了。“沧澜楼对弈是其一,可来这东陌却是其二。两者并未有何关联啊?”
裴静姝的面色满是疑惑。
明月一想,也是。她再看去,见其他人也是这般神色。于是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女郎说的是,是奴婢草率了。”
“好了。”裴无衣这时候出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交流。“别管这些了,反正与我们也并无关系。阿姊不是早说想看桃花么,我们走罢?”
裴静姝莞尔一笑,挽着裴无衣的手继续走。“妹妹说的是,我们走吧。”
然而裴无衣却在心底暗自回想着。
这东陌看桃花,前世她倒也是来了,不过却是同华歆一起来的。但是前世并未有谢七郎来这东陌之事,却有同徐山君对弈沧澜楼之事。
故而她也不能知晓,这谢七郎来洇水东陌作甚。
想到今日此行是为了赏桃花,她便没再想了,只顾着和裴静姝往前走了。
她们从旁边的小路绕过去,绕进了桃花林深处。
裴静姝瞧着四周的景色,笑着说:“还好绕过他们了。谢家郎君来此必定会引来长安百姓的争相围观,我们来到这里,躲个清净正好看花。”
昔年也有潘郎出游,因其美姿仪,引得全城的百姓竞相围观。并且有娘子们向其掷果丢帕,后来竟然装满了出行的车架。
后人笑曰:“掷果盈车。”
裴无衣听罢深以为然,王三那张脸她是瞧过了,确实是男色惑人。若非是她本身定力非凡,不然也被那张皮相迷惑了去。
这谢七同王三齐名,想来那风姿仪容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然去瞧瞧方才那盛景,定让人印象深刻。
一路上,越往桃花林深处走,也就越发地安静。阿蔓见状有些担忧地对裴无衣说,“女郎,咱们还是莫要再往里走了吧?”
“婢子看这里景色虽美,却愈发地僻静。我担心,这林中深处怕是不太安全。”
阿萝也是这般说,“对啊女郎,婢子二人虽有武功在身,能护您周全。可若是万一呢?万一……”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可裴无衣和裴静姝两人都听懂了话中的意思。
裴静姝也道,“算了吧妹妹,这话说得也并无道理。我们不如停下脚步在此处看看,然后便往回走?”
裴无衣思考了片刻,点点头,“也好。”
此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条清溪沿岸穿过,又中无杂树,让人瞧着便是个人间仙境。
眼前绮丽美景,裴无衣却心念一动,道,“阿姊,你瞧这桃花如何?”
“嗯?”
裴静姝被问得一怔,却不解其意。“不知妹妹何意?”
裴无衣眉目清冷,低垂的眼睫掩着眸中神色。“我想知道,阿姊觉得,若它比之洛阳国色如何?”
洛阳国色指的是牡丹。
牡丹者,世人甚爱之。
裴静姝想了想,还没开口说话,忽闻桃花林深处传来铮然琴声。
琴声清越动人,如芙蓉泣露,玉珠落盘,锵锵其上。
裴无衣脚步一顿。
裴静姝皱了皱眉,“何人在此弹琴?”
那两个侍卫连忙对裴静姝和裴无衣两人道,“女郎稍安勿躁,容尔等前去探他一二。”
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个侍卫便回来了。他们向二人行了个礼,其中一人道:“回女郎的话,前方是一位郎君在抚琴,那郎君身旁也并无二人。”
桃花林深处有人独自抚琴?
这是别有用心引她们前来还是无意碰巧的呢?裴无衣心中闪过几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阿姊,不如我们前去瞧瞧?”
裴静姝也有此意,于是也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几个婢女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沿溪行,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渐渐的挨近了。
只见那落英缤纷,花枝交映深处,一人席地而坐。白衣乌发,肩头落着几朵桃花。他神情专注地抚着琴,气度高华,犹似谪仙人。
再近了,也看得更加真切了。
少年郎君俯首拨琴,乌发随动作蜿蜒而下。桃花簌簌飘落,落在桐木琴弦上,几分风流几分写意。
不知为何,裴无衣瞧着,心底觉得眼前之人万分熟悉。但她努力地去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是在哪里呢?
还有……他……是谁?
裴无衣想得有些头疼,她用手压着额头,身形一个踉跄。
“女郎!”
阿萝离得她最近,见状惊呼道。手上动作却不停,连忙扶住了她。
裴静姝闻声看去,也是一惊,“妹妹,你怎么了?”
而此时,琴音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