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澄轻轻咳了几声。

他顺势转移了话题，问裴无衣。“小妹的伤可好些了？”

“啊？”裴无衣一愣，“没伤在骨头，又有大夫开的药，好了一些了。”

“没事就好。”裴澄安慰道，“我听母亲说了，妹妹受伤的经过阿兄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眸光有一瞬间的幽深。“你放心，日后阿兄定会为你出头的……”

他说得很笃定。

依据前些日子她瞧着清河郡主的表现，她能肯定，他们绝对知道些什么。

但是前世没有露华园这一遭，所以裴家除了……除了她父兄归来便没发生什么大事了。

若说硬要有什么事发生，那便是裴家进了毛贼，裴父丢了一个……账本？

丢了东西的事极为隐秘，前世还是裴澄无意间说漏嘴了她才听到的。但是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去在意，那时她只想着如何同华歆见面去了。

抛开这些繁杂的思绪，裴无衣只去想裴俭丢失的东西了。

那么……账本！

裴无衣眸光一颤。

她没表现出什么来，还是那幅清冷平静的模样。她只是点点头，“嗯。谢谢阿兄。”

裴澄无奈地看着她，“跟阿兄无须客气。”

直到回了自己屋子里，裴无衣还在思考这件事。

那账本同她们遇刺定然有直接的联系。但是她却不知道那账本里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让背后之人如此忌惮。

因为若不是忌惮，心有顾虑。那么那日遇刺的或许就不是她和裴静姝了，反而只能是在朝为官的裴俭。

毕竟她裴无衣和裴静姝只是一个养在闺中的世家女郎，比起伤了裴俭引起的震动和负面影响来说不值一提。

她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一个警告！

幕后之人被握着把柄不好轻举妄动，但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他在敲打警告裴俭，逼迫他交出那东西。

裴无衣心底暗叹。

她还是太被动了，若是有个帮手在身边，助她收集情报。她或许现在就不会困在这一团迷雾里无法前行了。

裴无衣又想到自己过世的阿翁，心底有个念头破土而出。

于是，她唤来阿蔓阿萝，关上门同她们小声嘱咐了一番话。

阿蔓阿萝两人俱是一怔，但很快就应下了。

一夜天明。

却说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长安城便以每年最夭夭灼灼的桃花闻名于世。

每到这个时候，便吸引了无数郎君女郎一同赏桃花吟桃花，共求桃花缘。

裴静姝见裴无衣在家养伤也有些时日了，怕她闷坏了，于是便带着她和几个奴婢侍卫一同禀了清河郡主出来了。

车架里。

裴无衣正慵懒地同裴静姝对弈，二人一边下着棋，一边闲闲聊天说话。

“这春光正好，长安城的桃花定然是灼灼夭夭了。”

裴静姝今日出来游玩，特意穿了一身烟紫色的襦衫。衣袖间用暗线织了簇锦的桃花上去，也是格外地应景了。

她微微一笑，“妹妹虽错过了青溪出游，但这东陌桃花，也算是补上缺憾了。”

裴无衣抿了抿唇角，“是啊，一年一次的桃花宴，确实是有幸参与其中了……”

她陷入了回忆。

与华歆初见，华歆英雄救美，便是心动。再见东陌桃花，同游桃花林，便是一颗心陷了进去，从此往后的余生便是瞎了眼。

裴无衣性子固执，世家女郎的矜傲使她爱得热烈又骄傲。但是一颗真心被人遗忘甚至踩踏，她回头也是决然，固执的绝然。

要知道年少的心动，便如同那小园的雪落。

初见时只觉得惊鸿入眼，恋恋不忘。可若是没了期望，雪看多了也会乏，就成为了索然无味。

待到雪霁天明的时候，再去看时，便只是落雪无痕，雪化草枯。

所以即使重来一世，他们再无瓜葛交集了，她也能做到将他视作陌生人，但始终是有些意难平的。

察觉到裴无衣情绪有些不对。裴静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语气温柔。

“妹妹？怎么了？若有什么心事不妨同阿姊说啊，阿姊定会帮你的。”

“没事的。”裴无衣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了。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和亲人，裴无衣就心底一软。

她道，语气温和，“阿姊莫要担心，待会儿我们还要去看桃花呢。”

裴静姝见她确实神色如常才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向车夫吩咐：“驾车向洇水而去吧，那里软烟绮罗，遍是桃花。”

“诺，女郎。”驾车的僮仆恭敬地应答。

东陌位于长安洇水东岸。山色空蒙，水色宛碧。每到桃花盛开的时日，于是山水交映，绮色水色山色，浑然一体，妙不可言。

方才刚到了洇水，便已经见这里停了好多车架，也有不少娘子郎君们在此结伴同行。

众人三两相伴，笑语盈盈，气氛好不温馨。

“女郎，到了。”

僮仆将车架随意停在了一株桃花树下，便引了两位女郎下车。

裴静姝命车夫在此侯着，然后各自随着两个婢女和两个侍卫慢慢往东边走。

裴无衣她们今日出门只是看个桃花，本不想带上侍卫的。可是却拗不过清河郡主的一番慈母心，她害怕她们两再次遇到刺杀。

刺客都刺杀了一回，再蠢的人也知道再要刺杀也要过了最近的风头才能行事吧。

裴无衣和裴静姝两人好说歹说，才勉强说动了只带上各自的婢女和两个会武的侍卫陪同。

“哎？女郎？”

裴无衣往前走着，却突然被人叫住。

她停住了，转身看去——只见那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华歆。

他还是那日佛寺初遇时的那袭蓝衣翩翩，眉目俊逸温和。

裴静姝道，“华郎君？”

华歆道：“长女郎，女郎。”

逐一相拜。

见状，二人旋即也同他回了个平辈礼。

华歆温和一笑，端的是君子如兰。“未曾想在此再遇二位女郎，想来在下同女郎也算是有缘了。二位女郎也是来看桃花的？”

“正是。”

裴无衣没说话，裴静姝答道。

“那正好了。”华歆朝裴静姝温雅一笑，却突然对裴无衣说：“女郎，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同女郎一起赏这桃花呢？”

裴无衣和裴静姝俱是一愣。

长安洇水，东陌看桃花，长安人又称它为桃花宴。

所谓桃花宴，便是少年男女互相结识，互诉衷肠的时候。

当天，未结亲的少男少女们便都会各自手拿一枝桃花。若是看对眼了，便赠予自己的桃花，然后男子将桃花为女子簪上两朵，便可结下契约待家中长辈来日上门结亲。

若是相看不上，便可拒了对方的桃花。

清河郡主本来也是想要让裴澄也一起出来的，可奈何裴俭临时有事外出一趟，裴澄便留下来了帮忙处理公务。

而华歆此举，邀请裴无衣一同陪他看桃花。虽不是直接赠予桃花表明心意，却也是有意试探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