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裴无衣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她面上便还是那般如常神色。
她辞道:“多谢郎君厚爱,我还是习惯了独自一人相处。”
这便是委婉拒绝了。
华歆面上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
裴静姝连忙道,“那么华郎君,我们姊妹二人就先告辞了,愿郎君早日遇到那位能同游的娘子。”
二人言笑晏晏,不过一会儿情绪便恢复如常了。
“这《诗经》中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裴静姝同裴无衣并立着,她们一路往洇水东陌而去,那边桃花开得最是绚烂。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裴静姝慢慢地念着,声音轻而悠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无衣心中一动。“阿姊可是对此句有何见解?”
“嗯?”
裴静姝回过神来,唇边的笑容莫名有些惆怅。“见解倒是没有的。只是……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
《桃夭》?
它讲的是男女婚嫁,即男女婚姻以时,室家之好。
裴无衣敛了容色。“阿姊如此说,我倒也想到了一桩旧事。”
“我在河东祖母身旁侍奉时便听闻阿姊许下过一门亲事。对方郎君好像是阿耶相交的一位友人的儿郎。”
她偏头问道:“怎么不见阿姊提起过?”
裴静姝闻言一愣。
她笑容不变,将树上折下的一枝桃花在手上把玩,指尖轻轻拨动着簌簌的花瓣。
“因家中父亲去世,故而守孝三年。那许郎君怕耽误了裴家女,便同父亲解了婚约。”
“阿姊可是有些舍不得了?”
“非也非也。”
裴静姝微微一笑,眉宇间看不出忧愁来。
“那阿姊为何叹这《桃夭》呐?”裴无衣好奇道。
裴静姝轻轻睨她一眼。
“就不能只是因见这景色甚好,桃花甚美赞叹一句?”
她笑着说,“小妹都是想到哪里去了?要我说啊,小妹莫不是……”
直觉告诉裴无衣这话里有坑。
裴静姝笑容有些揶揄,“呐,你同我说说,可是瞧上哪家郎君了?”
“……”裴无衣唇边微微的笑意一收。“没有,阿姊你多想了。”
“哦~”裴静姝还是那般温温柔柔地笑着,却莫名让人觉着有些不怀好意。
“那位风度翩翩的华郎君妹妹瞧不上……嗯?我思来想去,莫不是那日相救的王三郎罢?”
真是越说越离谱。裴无衣有些无奈,“阿姊,真没有,我……”
正说着,裴静姝陡然被人一撞。
“啊?!”
眼睁睁的,裴无衣看着她被撞得一个趔趄,身后不远的阿萝都会武,出手相扶时却被人也是一撞。
“这位女郎没事罢?”
裴静姝被他揽在怀里,额头紧紧抵着对方的肩头。
少年身上淡淡的苦茶香涌入鼻尖,和着男性的阳刚气,令裴静姝身子一僵。
她连忙推开崔斯年,“多……多谢郎君。”语落,面容神情满是尴尬。
“没事吧?”裴无衣见裴静姝被人接住了,于是也去扶被撞到在地的阿萝。
“没事的女郎。”阿萝摇摇头,站稳之后便让裴无衣收了手,阿蔓则低声和她说着话。
那边,裴静姝的婢女繁星连忙去扶裴静姝,“没事吧女郎?”
婢女明月也问,“可有伤到哪里了女郎?”
“没事。”裴静姝摆手对她们说,抬头却撞进一双清秀眼眸。
那两个侍卫左右站在裴无衣和裴静姝身边,一但遇到什么情况,便各自保护着她们。
裴无衣瞧着,那是位少年出头的郎君。
郎君着墨色衣衫,眉眼秀致清朗。大多数人穿墨色衣衫,气质便是沉稳内敛的。可他却不一样,一身墨衫穿在身上便成了张扬,唇角的笑容稍稍有些顽劣,眉宇上扬便是满满的少年气。
“抱歉抱歉。一时走得急了,却没想撞到了女郎。”
少年郎君向裴静姝微微弯腰以示歉意,眉间的神色却是神采飞扬的。
“崔斯年。在下清河崔斯年。”
裴静姝略微有些脸红,毕竟方才撞进了他怀里。
“无妨……也没伤到哪里。”
崔斯年微微一笑,少年英气清朗的神色令裴静姝眸光微颤。
裴无衣在一旁冷静瞧着,见状便没有说话。
“没伤到哪里就好。若是真受伤了,那便真是罪过了。”崔斯年笑容有些顽劣,朝裴静姝轻轻眨眨眼。
“女郎还不曾告知我名姓呢?”
“放肆!”裴静姝的婢女明月冷斥道,“郎君还是注意仪容举止些得好,我家女郎可不是那等随意之人。”
显然,明月瞧见了崔斯年方才眨眼的举动。
裴静姝被他的动作弄得也是一僵。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拦住了明月,“算了。”
“既是萍水相逢,名姓这事便算了吧。”
裴静姝很快就恢复了那幅温柔从容的模样。她微微笑了笑,“那么就此别过了。”
她挽着裴无衣的手,就要擦身而过。
崔斯年一把拦住了她,笑容里带着干净却顽劣的少年气。
“欸——等等?”
“你做甚么?”
这回明月和繁星一同护着了裴静姝。
“二位姊姊莫要生气嘛。”崔斯年眯眼一笑,两颗小虎牙若影若现。“我只想问这位姊姊的名姓而已。”
“那也不行。”繁星怒目道。
“好啦好啦。”裴静姝有些被眼前这少年郎君可爱到了。于是便卸下了心防,说:“妾河东裴氏裴静姝。”
原来是河东裴氏啊。
少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也便不再缠着了。他又扬眉一笑,干净却顽劣。
“告辞了各位。”
裴无衣拉着裴静姝走远了。
崔斯年看着她们的背影,面上又漫开一抹得意的笑。
成功问到姓名了!
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个小插曲,裴静姝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裴无衣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东陌。
却见前方一阵喧哗,围聚着不少女郎郎君们。所见之处当真是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裴无衣同裴静姝对视一眼,前者低声问道:“阿蔓,你且去瞧瞧,这是怎么了?”
阿蔓匆匆起身,应下了。
二人寻了一个稍稍空旷的地带站着,离他们人多的地方略微有着一段距离。
没过多久,阿蔓提着裙袂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直奔两人而来。
她低眉敛目,说,“回女郎,听闻前方是谢家郎君来了,大家都想去一瞧谢七郎的风姿,故而引得人们竞相围堵在此。”
谢七郎?
两人俱是一惊。
不是说谢七郎仍远在国都洛阳么?怎会突然来了长安?
裴静姝没忍住还是问了句,“你确定是那谢家七郎谢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