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桌的食客换了一拨又一拨,虚尘早就得了赏钱走了,对面他刚在的桌面上,油汁写的四个潦草大字也早已看不大清楚,
那些字在油腻的桌面上模糊不清,却牢牢的在阮宝心头刻下了一笔,那四个字是,
“拨乱扶正”。
虚尘是真的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的,阮宝心里无比清楚,他刚才说,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执念未完的梦境,而是...重生?
上天给她机会,叫她有机会重新来过,可是...什么是乱?什么是正?
肃王谋反为乱,遏止阴谋为正?
重生二字有违常知,她不敢不慎重对待,嘴唇微动无声问出所想,虚尘却告诉她不止如此,再问却不答了,只推说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何为天机?除此之外还有何乱?
阮宝的脑子里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怔怔坐在原处,
主子没说要走,其余的人也自然不敢上前问话,春花混得好些,轻声问了几句没有得到答复,也只得退到一旁静静等候。
有哒哒马蹄声响起,又一辆马车停在面摊前面,霁色华服的少年长腿一跃从车上跳下来,眉眼张扬,老板娘见了立马打了招呼,
“小临来了?想吃啥?”
“裴姨!来一碗...”
谢临话说了一半才注意到自家车前有一辆不比他家马车小的车,登时心头就有了点不乐意,
谁啊?这后街本来就不宽,咋好意思把马车就挡人家摊子前边,还有没有点公德心?
想到这的时候那是完全没有想过他自己也干的一样的事来着。
既然不乐意,那就得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边上一张桌子围了堵密不通风的肉墙,肯定就是这了,
谢临面色不善,一步三晃的晃到地方,见了那桌边披着大红斗篷的少女,本就不好的脸色登时就绿了,
“阮宝?!”
有毛病吧?她在裴姨的摊位上坐着干什么?她还能吃得这地摊上的东西?
谢临这嗓门有点大,顿时就打断了阮宝的沉思,她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一张小脸可见的黑了,
“谢临?”
去,为什么在这也能看见他?!阴魂不散了吗?!
既然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做梦,一月前干的事在看了这张脸以后无限的在脑海里放大,那叫一个悔的她肠子都青了,
这下可好,什么喜欢他,非他不嫁,大腿上的红痣...眼前顿时就是一黑,
沾了这煞星,以后她还怎么混?还有没有点面子?可不就真的代替了秦国公小姐遗臭万年了?!
该死的混蛋!怎么哪都能看见他!?
这双人对视的刀风剑雨裴倚兰是没看出来,心下只觉得巧,脸上的笑也更大了,
本就是用餐的高峰期,根本就没有用餐的地方,刚谢临过来她心里还有些犯愁来着,现在就好了,他和这单坐一桌的小姐认识,
虽说这小姐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但小临家世也不低,倒不是说相配什么的,
裴倚兰只是觉得,拼个桌问题还是不大的。
景朝风气还好,男女大防也讲究,可眼下这种情况也不是什么私会,这么多仆人都在这看着呢,两人也认识,各吃各的。
裴倚兰想的不错,话一提出来两人的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跟仇人面对面吃一顿和白跑一趟什么的,这两种思想在谢临心里争来斗去,最后他还是撩起了袍子,一屁股坐在刚才虚尘坐过的位置上,
来都来了,今天不吃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有这种机会,凭什么因为她阮宝来了就不吃了啊?就这么走了她不得觉得他是怕了她不成?
吃!今天他还必须在这吃了!
谢临这么想,阮宝可不这么想,本来她过来也不是吃面的,只是陪着虚尘过来听他算了一卦而已,
现在谢临过来了,她才不在这看着他一张大脸,就是真想吃,她眼下也没了胃口。
人还没站起来,冷不丁听见对面的冤家来了一句,冷嘲热讽,
“爷还不知道你宁安也来市井小摊子上吃东西,吃不吃得惯啊?这可不比你家厨子做的膳食,要我说你赶紧回去吧。”
???这是赶人?
阮宝本就气着,这一下更是气的肺都要炸了,
自己走跟被人赶走虽然都是走,意思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是真走了他不是要得意到天上去?
当下也不走了,冷声道,
“怎么?你吃得,我就吃不得?”
谢临听着一笑,衬着这一张俊俏的脸更是分外明朗,只是这笑容落到阮宝的眼里那肯定不是这么回事的,换而言之,不安好心,
“那是自然,我吃得,你肯定吃不得。”
说完也不待阮宝反应,偏头扬声道,
“裴姨,一碗牛杂面!”
这话一出来,身侧的春花并一群侍卫都变了脸色,阮宝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做什么都这幅表情?
春花脸色变幻,上前小声,
“殿下,牛杂就是牛下水...”
“牛下水?”
阮宝听了更是不懂,一双水朦朦的杏眼里都是迷惑,
谢临耳朵好使,顿时心情不错的挑起唇角,眼睛也愉悦的弯了起来,修长手指抽了桌上筷笼里的竹筷,在指节上敲了几敲,
“牛下水呀,牛肚子里头的内脏都是下水,什么心啊,肝啊,肺啊,这都不是最好吃的,最好吃的得是牛肚,牛肠,肚你知道是什么不?就是牛嘴里吃进去的东西,嚼碎了,在里头消化成一滩水,就跟你肠胃不适吐出来的东西差不多,你没见过牛吃东西吧?它可不是一下就吃完的,它会把肚子里的食物吐出来再吃几遍的,再吃一遍那就更稀了,还有肠,肠那就更妙了,是用来...”
“闭嘴!”
不知道还好,其实知道了也还好,但要是配着谢临这么一番话,那是怎么听着怎么不好,甚至恶心的要命,偏他还绘声绘色的,形容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阮宝身为公主,别说这种小摊了,外面的东西从前都是一概不吃,现在头一回在外面吃是这种小摊不说,居然直接就是牛下水这等...粗陋至此!
谢临坏笑着挑起一边眉毛,
“下水面可还吃得?”
千忍万忍,此等挑衅绝对不能忍!额角的青筋跳了几跳,旋即咬了牙,推了身侧的春花一把,
“春花,去给我也要一碗牛杂面!”
她就不信,说的那么恶心,他也不是一样的吃?他吃得,她就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