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宝从来没有想过锦京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到处都透着一股穷困的气息,
路边的房屋一户挨一户紧凑的排列着,连个囫囵院子都没有,外墙皆用篱笆竖着,大门也斜斜歪歪,里头的茅草房子从外面就可以看见,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在晾衣杆上晾着,冬日里寒冷的空气把它冻成坚硬的一片,在风里摇摆,
奇怪的是路上的行人倒是不少,个个衣服看起来都很单薄,手插在袖子里步伐倒是快得很,只是却不是要去哪,而是来来回回循环往复的走,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春花无聊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了周边的环境又把帘子放下来,回身问小娴,
“他们穿这么薄在外面走什么啊?还走来走去的,这是没事干吗?”
小娴有生之年头一次坐在这样的马车里,虽然很克制,整个人都很拘谨,却还是忍不住小心地摸着身下的坐垫,眼里都是稀奇和满足,听春花问她,抬起头弯了眼,
“不是呢,多走走暖和。”
多活动就会产生热量,这道理谁都懂得,只是这又不是没有屋子,外头还刮着风呢,在屋里还可以生一小盆碳,或者烧两把火,怎么着不比这样暖和?
小娴听了摇头,
“柴火很贵的,外头有太阳。”
柴火很贵?一把柴火能多少钱,春花下意识就要反问,末了想起两人生活环境的不同来,芙蕖宫里见天烧的都是最上等的银丝碳,这些天就是在外头用的那也是最好的,又怎么能体会这种情景,神色赧然的闭了嘴。
到了这也就离小娴的住处不远了,小姑娘掀开一小角的帘子往外头看着,见了熟悉的门扉才叫住了车,那碟阮宝之前送给她的点心现在还好好的护在怀里,下了车又护的更紧了,脚步轻快雀跃的不行。
眼前的住所比附近的其他屋舍更加残破,大门上破了几个大窟窿,里头的半间房子还是露天的,
这房子...谢临骑着马在后头跟着,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叫住了小娴,
小娴回过头来,看看谢临,又看看他指尖的银票,却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小声道,
“小娴不能要...”
“拿着。”
都这么困难了,还说什么不要,谢临看着不太好受,沉声道。
“小娴真的不能要,”
小娴再次摇头,
“爷爷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银钱。”
“可你爷爷没说,不叫你要别人的赔偿。”
阮宝刚从车上下来,正听到这一段,直接从谢临指尖拔了银票,塞进小娴怀里,
“他家的车撞到了你,该赔,你就当作医药费。”
什么能要不能要,不要白不要才是真的,何况这票子都是从谢临嘴里抠出来的,那就更得要了。
指尖一空,谢临一怔,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对劲?怎么有种被人当冤大头的感觉?不过看着银票总算是到了小娴怀里,倒也合她的心思,嘴角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把话都咽回去了。
小娴不识字,但也听姐姐们说过,银票的面值通常比零散的银子大的多,她连银子都没拿到过,现在这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票子就塞在怀里,尖尖都迎着风轻轻扇动着,登时有些傻了,
“我...可是我没受伤啊...”
而且...好像是她自己撞到大哥哥家的马车诶?这也要赔偿的吗?
“那你告诉哥哥,你当时有没有很害怕。”
阮宝一笑,诱哄着说道。
“...有...马,很吓人..”
小娴想到当时的场景,小脸有些发白,认真的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是那个大哥哥...他给你的压惊钱。”
这大哥哥三个字多少有点别嘴,就谢临这德行还什么大哥哥,阮宝心底唾弃了一声,还是继续说道。
压惊钱...什么是压惊钱...?小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正歪着小脑袋思索的时候,突然插进了一道声音,
“好俊的马!”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人影自来熟的摸上了谢临胯下白马的脖子,嘴里赞叹了一句,
冷不丁窜出个人,又这么一句,人都觉得有些受惊,更何况是被摸了一把的马,
谢临心下一凛,生怕马又发了毛,死死勒紧了缰绳,做足了准备却没了动静,那马安安分分的,倒是老老实实的任那人摸,谢临松了一口气,
“老头,不要命了?”
下头那老头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袍子破破烂烂的,脑袋上的髻也扎了个乱七八糟,听见他说话也抬了头,啧啧一声,
“好俊的后生。”
言罢又兀自摇头,
“就是这脾气...不得行啊不得行...”
谢临:......
阮宝见了来人眼睛一亮,还不待开口身侧的小娴就跑了出去,一把抱住了老头的大腿,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句,
“爷爷!”
老头呲牙一笑,弯下身子抱起了小娴,一样的扎得乱七八糟的发髻,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就是收养小娴的爷爷么?阮宝有些错愕,
“虚尘道长?”
虚尘闻言看过来,像是这才看到阮宝一行人一般,抬手像模像样的捋了把山羊胡子,
“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