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侗开设的学塾在一片树林的中间。

是汤阴的乡绅们合力出资为周侗营建的。

为了能把周侗留在汤阴，附近的乡绅们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即便这些乡绅赶着献殷勤，周侗也并没有方便之门大开。

办学之初就于乡绅约法三章。

只有他入眼的，才能入学塾学习他的本领。

不入眼，就算送再多的财礼都没用。

这些年，周侗的规矩一直没有人能破坏。

赵钟麟顶风冒雪，冻的浑身瑟瑟发抖，都已经麻木了的时候，终于赶到了林中。

林中树木遮挡，风小了许多。

尽管还很冷。

赵钟麟却觉得，进入林中，就好像一下子钻进了火炉。

不远处的学塾里，已经有朗朗晨读声响起。

赵钟麟连忙凑过去，蹲在窗户外面，都不敢露头。

现在已经没有里面乡绅人家子弟的豪奴欺负他了，不过他也不敢露头去看里面。

担心让周侗觉得，他的露头会打扰到里面的真正学生，然后连这种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幼年丧母，赵钟麟深知，野狗就要恪守野狗的生存之道。

也就是因为要在窗外偷学，他才不得不穿舍不得穿的棉鞋。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赵钟麟低声喃呢，跟着里面的朗诵声背诵着。

咯吱、咯吱……

晨读快要结束的时候，有脚步声在赵钟麟背后响起。

这样的场景已经好些年了，可他还是不由紧张。

“只要你答应与岳飞签身契，我就会悉心教导你！”严肃郑重的声音响起，赵钟麟连忙起身，作揖把头底下。

岳飞等人听到动静，也全都停下来，看向窗外。

周侗国字脸，身形魁梧，古铜色的皮肤，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蕴藏着一种喷涌而出，泰山压顶之力。

铁臂膀周侗的威名，名震天下。

他早些收的一些弟子，更是闯出赫赫威名，让周侗之名更加耀眼。

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玉麒麟卢俊义、史文恭等等。

“岳飞能学到的东西，我也会全数教你，能有多大成就就看你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并且我可以让你现在的生活更好一些，至少不用忍饥挨饿，我给岳飞做的缎子衣衫，也有你一份！”

“穷文富武，练武首先就要保证吃得好，像你这么练下去，不出三年，你非但练不成武，反而还会变成一个病秧子，答应我的条件，这些你就都不用担心，你可以专心习文学武！”

赵钟麟默默听着。

岳飞破袄里的缎子衣裳，他的确很羡慕，那是周侗出钱给岳飞做的。

岳飞只会在学塾读书的时候才穿。

平日里，都会在外面套着那件破袄。

用岳飞对他说的话来解释，这是对读书的一种尊重。

他隐约也知道。

娘亲的书中就只言片语的写了些，大宋朝重文轻武，虽有种种弊端，却为贫贱子弟提供了升通道，虽于国有害，于苦寒子弟，总归是有了一条出人头地，实现阶层跃进的机会。

可笑后来人骂宋者，俱是打工人！

以前他不懂娘亲这些只言片语是什么意思。

周侗适才的穷文富武让他豁然开朗。

同时心中也胆怯不安。

他身体虽然越来越精‘壮’，好像自从偷学武功后，力气越来越大了。

可身体越来越瘦他是知道的。

周侗是吓唬他？

还是真的？

“钟麟答应吧！”

“是啊钟麟，鹏举的为人，不会真的把你当仆从使唤的。”

……

学塾中，有同龄人开口劝说。

周侗看着赵钟麟面露犹豫之色，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宁做野狗，不为家犬！”可就在这时，赵钟麟却忽然握紧了冻的通红的手，低着头坚定说道：“老师，娘亲临终前叮嘱过，让我这辈子不能为人仆从，我本是一条荒野刨食儿的野狗，习惯了与天争命……”

周侗听到与天争命的时候，比听到赵钟麟提及娘亲时的厌恶都更甚几分。

哼！

“你娘？与天争命？”

“这节课结束之前，去吧演武场打扫干净，要是没有完成，以后你连做野狗，旁听偷学的资格都没有！”

话罢，周侗甩手走入学塾。

“坐下，看什么！你们也想出去做一条与天争命的野狗吗！”

严肃的呵斥声传出，岳飞等人连忙坐下。

赵钟麟也不敢站着，蹲在窗外，他已经计划好了什么时候扫雪。

周侗讲学后，会留出一段时间让学生提问研讨，并且温习，这段时间，他努力一些，应该可以打扫好演武场。

“今天的兵法，主要讲如何以少胜倍之，数倍之，乃至数十倍之敌……”

赵钟麟尽可能竖着耳朵认真听着。

两只耳朵轮流着，空闲的一只耳朵，用手捂着取暖，免得冻伤了。

‘周侗，虽然是偷学，但也是授业之恩，此恩将来我必报，救你一命为报恩，但我也一定要杀你报仇！辱母之仇，必报！’

赵钟麟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暗暗许下报恩仇的誓言。

以前周围的人都说她的娘亲是勾栏女子，怀孕后躲藏到这里生下了他。

他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生父是谁。

但他知道，娘亲绝对不是谣传这般。

首先母亲懂很多东西。

其次，那些污言秽语，也是汤阴县的一个婿吏散播的。

婿吏窥探娘亲的容貌，想要纳娘亲为妾，娘亲没有答应，这人就怀恨在心，散播流言。

这个仇他已经报了。

十二岁，周侗来这里一年，他偷学了一年，亲自去汤阴县，杀了这个婿吏。

婿吏家满门都被他悄悄杀了！

那一夜，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精心准备了一年。

计划了一年！

杀人后，他把婿吏家的所有钱财都带走，伪装入室抢劫杀人，那笔钱，在离开汤阴县后，就被他丢到河中。

伪装抢劫杀人，但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他根本不敢动里面的一文钱。

人虽然杀了，流言的中伤却一直持续着。

周侗不愿意收他为徒，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娘亲被人污蔑的身世。

其次就是当时周侗受岳飞为徒时，他所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