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远处的小山包。
赵钟麟爬在雪窝里,盯着演武场,仔细把周侗不厌其烦一遍遍反复演示的招式记下。
直到周侗演示结束,岳飞、杨再兴、周义等人一一演示,周侗手把手指正招式不到位之处离开后。
他才从雪窝爬起。
拍打积雪后,他转身从山包来到沟中一块平摊地。
三根修整笔直的木棍靠在另一侧的坡。
三根木棍就是他的武器,枪!
周侗十八般武艺都教授,就比如王贵、吉青、牛皋他们,有人学刀术,有人使狼牙棒。
岳飞、杨再兴、周义、张显四人学的就是枪术。
用周侗的话说:枪术虽只有拦、拿、扎三个动作,但只学这三个动作,即便学的再精通,也只配作军中一小卒。
真正想要学好枪术,还要融汇剑术、刀术、棍术、拳术等十八般武艺。
这是因枪的组成决定。
枪由两部分组成,枪头、枪杆,枪头似剑似刀,枪杆似棍。
大枪长约四米,想要练好枪术,必须拥有练拳术的腰力、臂力、腿功。
周侗铁臂膀的名号,其实就是练枪练出来的。
所以枪术难学,非有天分,大毅力者不可学。
学武考校一段时间后,周侗认为所有人中,只有岳飞四人天分和努力方面适合学枪。
初时王贵还不服气,周侗也没有阻拦,只是王贵学枪不到一月就放弃,最终选择学周侗的刀术。
赵钟麟也不知为什么会选择学枪。
他可没有岳飞等人的便利,能有周侗亲自考校天分、毅力,选择最合适的专修兵器。
或是他与天争命的不服气引导。
他虽然并不嫉妒岳飞的福缘,不但有李正华这样父辈结下的善缘,还能一眼就被周侗相中。
内心中,他羡慕,也替岳飞高兴。
只是三年前,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加刚刚被周侗拒绝,称他为荒野刨食的野狗。
他选择和岳飞一样学枪术,更多是一种不服气驱使。
哪怕他连一杆真正的枪都没有,只能用木棍代替。
就这么不知深浅,也不知到底练的如何,自己削制的枪也不知用坏了多少根。
凭着一股倔强,一练坚持了三年。
赵钟麟随手拿起一根,闭眼仔细回想着刚才周侗反复演示的招数。
沙沙沙……
就当赵钟麟认真回想几遍,确定揣摩准确了,要演练的时候,有脚步声从沟的尽头走来。
赵钟麟睁眼看去。
就见一少女,挎着篮子,沿着沟谷,小心翼翼的从山里方向走出来。
赵钟麟认识。
李正华之女李姝。
他是周围少年中,最早见过李姝的第二人。
第一是岳飞。
四年前李正华回乡荣养,还没有安顿,就带着李姝找来岳家,与岳和叙旧。
当时汤阴刚糟水灾。
他们这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逃难走的就剩下他家和岳家了。
岳飞家都被迫做好了举家去县城逃难的准备。
那时是真的活不下去,眼看着快秋收,一场洪水过后,能吃的东西几乎都没了。
他和岳飞每天就到山挖能吃的野菜草根。
躲山,幸存的田鼠成了最美味的东西。
至于河里的鱼虾泥鳅,洪水过后没人敢吃。
山洪过后,死尸都在水里沤着,村里祖祖辈辈就流传,水灾过后河里的鱼虾泥鳅,吃了人肉,凡是吃鱼虾,都会被厉鬼索命,得瘟疫。
但凡有点办法,也没有人愿意去县城给大户人家做佣人。
岳家已经是山穷水尽。
岳家和他不同,岳飞下面后有弟弟妹妹,张口吃饭的嘴多,大水过后,捡拾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吃。
李正华返乡,算是给岳家解了燃眉之急。
岳家就是靠着李正华的馈赠,渡过了灾荒年。
那晚李正华回乡做客岳家,他瞧着李正华让人给岳家送来的大包小包,就躲着出门了。
因为他知道岳家婶子的性格,肯定会给他一些东西。
岳家婶子总是会这般关照他。
逢年过节,或是岳家来了带礼物的亲戚,他都会躲出去。
天黑后,他实在害怕的紧,就悄悄回家。
然后就躲在两家中间的院墙一角偷听。
其实当时他对隔壁院子里的谈话,真的没有一点兴趣。
就是饿得慌!
隔壁院中传来的米香、肉味儿,都够他捂着肚子,美美睡一夜,不至于饿的睡不着。
也就是那天晚,他知道了李姝的名字。
认识四年,李姝也经常出现在村中。
经常与岳飞他们一起在河边看书,或者是在河边洗衣服。
经常有机会见面。
不过他从未和李姝说过话。
李姝和岳飞算是青梅竹马,李正华也十分看重岳飞,听吉青他们说,李正华早把岳飞当女婿了。
只是听说王贵、汤怀以及汤阴县的一些富户,这些年也不停的登门说媒。
就连吉青和徐庆他们也暗暗倾慕。
不过也只是敢跟着岳飞、杨再兴他们屁股后面,偶尔与李姝说几句话,然后跑到他面前炫耀。
说白了就是自卑。
他四年从未与李姝说过一句话,甚至碰到了都要远远的避开,比贫家子徐庆、吉青更加不如,其实也是自卑。
他用自己的方式,维护着自己卑微的自尊。
比如岳家来亲戚,他就要躲出去,也是自卑,是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
李姝从后山出来,他到并不觉得奇怪。
李姝的娘亲就埋在后山,与他娘亲的坟墓相隔不远。
李姝与他一样,对其娘亲十分的思念,往日里就经常去看望,逢年过节更是天天去。
眼下恰逢年节临近,李姝应该会连续去好些天。
以往他都会在过节的时候,去其他地方练武,避开李姝。
今天因为周侗再次提及身契的缘故,心中烦恨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李姝走近后,冲他微微一福。
他有些慌乱,忙摆手,结巴提醒道:“以……以后进山让鹏举陪着你吧,或者让李大人陪着……我在山中发现了狼。”
倒不是他无话找话,亦或是吓唬李姝。
他盯着几个兔子窝很久了,为了等过年,经常会进山查看。
其间好几次发现了狼。
李姝一个弱女子,遇到狼,怕是一点招架也没有。
“谢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还是同龄少女对他说谢谢,赵钟麟有些局促不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和岳飞是好朋友。”
“岳飞他们在演武场,我先去练功了。”
急促说完后,他拎着‘枪’,拔腿沿着沟谷往后面走去。
等走出一段距离,转身看着李姝离开的背影,他才松了口气。
有些心情烦躁。
他都不知为什么要提岳飞。
似乎不提岳飞,他就不会和李姝说话。
赵钟麟现在不会明白,这是少年的青涩和自卑。
他觉得李姝特别像自己娘亲。
比如在河边洗衣服,或是读书的时候尤其像。
他碰到了,总是忍不住会多看几眼。
虽然几句话很拘谨,看着李姝走远后,他心中还有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欢快和高兴。
直到确定李姝即便转身回看,也不会看到他后,他才返回原来练武的宽敞沟谷,全心投入到练枪中。
天色渐黑。
演武场。
杨再兴等人已经结束了演武。
吉青瞧着杨再兴拿了两杆枪,背了一张弓往山那边走去,跃跃欲试说道:“再兴肯定是去传授坚石杨家六合枪和钩镰枪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坚石这些年到底练得怎么样?”
“坚石可没有老师亲自教导,不练成一个银样蜡枪头就不错了!想一想,我们这些年练武,三年了,老师都要不停的指正我们一切不到位的动作,坚石没人指导,估计练错了都不知道。”汤怀已经换了锦衣,寒冬腊月,很骚包的挥着一把小扇子。
岳飞微微皱眉。
这些年,他们的确不知道坚石练到什么程度。
兵学坚石还会与他们交流。
可练武,即便他们提出比试,坚石都不愿意。
他知道,坚石是自卑,担心自己练的不好,被同伴们笑话。
“还是不要了,再兴明天就开始教我们,大家明天都能学了,就不要去打扰再兴教坚石了。”
“吉青、徐庆你们回家晚了,不怕家里担心吗!”
岳飞知道赵钟麟自尊心强,担心大家去了后,影响赵钟麟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周侗这些年刻意树立岳飞在众人中的领导地位已经初显成效了。
岳飞说话后,众人便打消了去观看的念头。
一群伙伴结伴离开学塾时,即便是岳飞,也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看着杨再兴拉着长长的影子入山。
周义站在学塾门口,准备打扫学塾,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
扭头看到是父亲,问道:“爹你就不担心,坚石把再兴的六合枪和钩镰枪都学会,到时你想逼坚石和鹏举签身契就更不可能了。”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你一夜未归,回来后对坚石的态度就更加恶劣,对坚石的逼迫也更甚。”
“你想要我们辅佐鹏举,可你把坚石收入门下,如对我们一般,树立以鹏举为核心的圈子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对坚石这般?”
哼!
周侗微微冷哼:“学了六合枪、钩镰枪他死的更快!”
周侗没有解释另外一个问题。
岳飞、周义他们不清楚,可他知道。
赵钟麟是条天分、努力都不比岳飞差的野狗。
这样一条野狗,熬不熟,引入门下,放入这个圈子中,岳飞在这些弟子中的核心地位就会受到挑战。
杨再兴现在的行为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而与天争命,野狗性格的赵钟麟,不可能做到他对岳飞的期望,学得文武艺,匡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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