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周侗判断。
他在琢磨,以什么样的方式,提醒曹真,揭穿赵仲麟所图时,曹真便开口了:“本官原则同意。”
“刘大人,你呢?”
刘革华注意到周侗微不可察摇头示意。
作为知兵之人,他当然清楚,两个条件背后的隐患。
只是他与周侗到底还有很大不同。
他是官,还想在仕途能更有作为。
且不说曹真的将门背景,作为县令,他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公然反对曹真同意了的事情。
那样双方会结怨的。
其次,他也希望能分润一笔政治正确的大功。
刘革华内心一番挣扎后,暗暗看了眼周侗,“下官也原则同意。”
赵仲麟一直观察着周侗。
便见周侗面色更冷硬几分。
他很是佩服六叔公。
在他的计划中,仅有通过为县府分忧,让县府答应他的条件。
六叔公当时听闻后,说的话,他现在还清晰记得。
“仲麟娃,你给中原遗民一条活路,以遗民成军,保境安民,应对时局的想法是没错。”
“这个计划最大的问题,就是用最大的善意分析大宋的官!”
“你以为,你为他们分忧,他们就能答应你的条件?”
“绝无可能!”
“他们不会在乎流民死活,也不在乎一方百姓死活,他们所做的任何事情,出发点绝非造福百姓,而是他们的仕途!”
“能为他们分忧,他们最多只是把你拉入圈子,分你一杯羹罢了。”
“想让他们冒险,就要在分忧的基础,为他们提供有利于仕途的巨大利益!”
六叔公在他原有的计划,仔细研究,进行深挖丰富。
才有了整个计划,除为官府分忧外,契合赵宋朝廷眼下加赋于民,筹集岁币,赎买燕云州府的宣传口号。
给曹真、刘革华送了政治正确的大功!
他一直在观察曹真、刘革华。
事实证明,六叔公对此类人的认识,可谓入骨三分!
权术政治的娴熟,不是他现在能比拟的。
赵仲麟通过观察揣摩,认真验证着六叔公教他的东西。
对自身不足,他一直能正确看待。
不管是徐叔教的狩猎技巧,还是其他叔伯教他打渔。
只要有人肯教,他就会认真记下,然后观察、揣摩、求证。
学武学兵策如此。
现在六叔公肯教他,他同样十分珍惜。
从小的经历,他不怕辛苦。
不怕没人帮他,给他一碗饭,给他一件取暖的衣服。
最怕没人肯教他,怕明明饿的要死,想要用尽全身力气活下去,发现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卑职谢大人!”他按捺着激动,抱拳拜谢。
曹真盯着少年,严肃说道:“赵都保,此提议是你提出的,前期的一万流民也要交给你,若你做的不好,生出乱子,就别怪本官不爱惜你这个人才!”
两个条件背后的隐患,曹真也知晓。
巨大的仕途诱惑,及曹真不似周刘二人,对赵仲麟潜意识存有偏见。
所以他并不认为,赵仲麟真的会利用两个条件赋予的便利,啸聚太行。
“卑职定不负大人期许!”赵仲麟郑重保证。
随后坐回去,他虽然改变了议题的方向,不过目的达成后,接下来的商讨,他谨慎的选择沉默。
议论的内容也很简单。
曹真动员乡绅施粥赈济芸芸。
商讨结束后,众人相继散去。
赵仲麟则领着岳翻等人,在厢兵的配合下,出城组织流民,准备带回已开辟出的营地。
岳飞他们悄悄溜出城帮忙。
周侗则与刘革华站在城楼,看着赵仲麟把流民按照老弱青壮,一队队组织起来。
“你们根本不了解这条野狗,是在玩火!”周侗怒道。
刘革华笑着宽慰,“周师稍安勿躁,曹县令的身份你也知道,他又是汤阴的县令,他都答应了,众目睽睽我不好反对。”
“两个条件虽有隐患,我看来,等不到隐患爆发的时候。”
“万余流民,就他秋后收购的粮食,够吗?”
“没有吃的,流民乱起,他脱不了干系,他想保命,只能求我们,周师的目的便能实现。”
“而且他如此大张旗鼓招揽流民,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北地绿林马匪进入河南道,首先会盯他。”
“总之,他即便有野心,事情也没那么容易,若是养一万张嘴,真容易,也就不用我们这么多人,这般费劲了!”
周侗冷硬的神色有所缓和,微微蹙眉,琢磨刘革华这番话。
刘革华观察着,暗暗松了口气。
赵仲麟成与不成,他都能得利。
他相信曹真这会儿应该已经忙着给朝廷写叙功的折子了。
他的名字必定位列其中。
功劳已经有了。
对周侗的那番话,并非是完全为自己开脱。
而是他判断,极有可能发生的。
“最好如此,不然你们一定会因今天的小利,而为自己家族未来埋下巨大隐患!”周侗说了句,转身下城楼。
他是一介武夫,对政治不敏感不假。
县衙商讨时,没有想明白曹真、刘革华失心疯答应那条野狗的原因。
不代表现在都想不明白。
周侗严厉勒令下,岳飞他们不得不跟着先行离开。
周侗走后不久。
一辆马车从城内驶出。
李正华与六叔公在车内生着小火炉对弈。
出城后,李正华撩起车帘,看向呼喊声传来的方向。
红袄乡兵呼喊奔走,一个方阵已经成型,俨然就是一个军阵!
黑压压一片。
哪怕是一群流民,排列站成方阵,都给人以一种压迫感。
“行军阵管流民……”李正华自言自语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放下窗帘,落子同时,瞥了眼六叔公:“叔公的年纪,本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如此做,就真不担心吗?”
六叔公看了眼李正华,笑着落子,“正华你好好的官不做,怎么就心灰意冷请辞归乡荣养呢?”
“时局维艰,如果连乡土都保不住,还哪来的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仲麟娃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差。”
“这娃我看的长大,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我比你了解这娃。”
“你猜得不错,我们就是要用这批流民,组建一支精锐乡兵。”
“他是个没有敬畏的人!”李正华指了指头顶。
六叔公指了指地面,“不对,这娃只是不敬畏你们敬畏的,但这娃敬畏这方水土,感念这方养育他,让他活下来的水土,对我来说足够了。”
李正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已明白,老叔公看重的,与他们不一样。
“齐步走!”
“跟不要掉队,青壮照顾好老弱!”
……
就在此时,马车后面有号令指挥的声音嘈杂响起。
刘革华站在城头,一个个队列从方阵中陆续离开。
黑压压的方阵迅速有序减少,与大军列阵转进无二差别,面色不由发白。
不由自主想到周侗临走说的话。
心中生出一丝后悔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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