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袁瑶一反常态的拒绝了钟琪一起下班的邀请。

她给母亲打了电话，告知今晚要加班，不用等她吃饭。

说是加班，但袁瑶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工作。

她的班级除了正常的教学工作，没有额外的事情需要她多操心。

这一点和黄大仙形成鲜明对比，作为这所高中毕业出去的老师，袁瑶像熟悉娘家一样熟悉学生们反感的东西，就像当初她反感的一样。

所以她从不拖堂，从不占用体育课。

青年节的时候，她还在班上即兴跳了一曲《极乐净土》的宅舞。

这一举动彻底俘获了学生们的心，因此她的课总是格外顺利，科目考评也是轻松夺魁。

但最近她总是尽量找点事加班。

钟琪以为她是迫于黄大仙的压力被迫选择加班，还各种好言相劝。

但袁瑶自己知道，她只是希望工作忙碌一点，好避免一个人独处时陷入无休止胡思乱想的苦恼，但往往也是徒劳。

墙壁上的时钟指到8点的位置，办公室只剩下袁瑶一个人了，她这个发起了反加班运动的先驱，此刻成为背弃信仰的第一人。

袁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关了电脑。

教学楼里最后一盏灯灭掉的时候，袁瑶缓缓走出办公室。

操场上杨树的叶子落了一地，秋天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

袁瑶今天身着驼色羊毛大衣，手指慵懒地勾着邮差包的袋子，高跟鞋踩在落叶覆盖操场，发出阵阵有节奏感的清脆碎裂。

一阵晚风卷起落叶，划过亮皮高跟鞋面，划过纤细的脚踝，撩起袁瑶大衣的下摆。

袁瑶走过校门口那颗孤独的路灯，影子由长变短，在她脚下飞快地掉了个头，又渐渐拉长去。

袁瑶走出小区电梯口，准备开门。

找钥匙的手不小心碰到门，轻轻一推，门却自己打开了。

袁瑶喊了母亲一声“妈”

老人从房间里出来。

“妈你吃过饭了吗？”袁瑶将大衣脱下挂到衣架上。

“吃过了，你不回来吃我懒得做，点了个外卖”母亲指着桌上的外卖盒子说到。

“玥玥睡了吗”女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声音出来迎接。

“没有，可能在房间里玩呢”

“玥玥，妈妈回来了”袁瑶朝着房间里喊。

没有回应，又喊了几声，仍旧没有回答。

一种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

袁瑶来不及换鞋，三步并作两步向袁玥的屋子里走去。

屋内空无一人。

然后是袁瑶的房间，母亲的房间，卫生间，家里上上下找了一遍都没有孩子的影子。

“妈，我回来的时候门没关”袁瑶此刻已经带着哭腔对母亲说。

“呀，一定是我尽顾着端外卖，没腾出手带上门，我给外卖打个电话，看外卖员有没有看到孩子”

袁瑶赶紧开门出去，确定了楼道里也没有。

“妈，你快报警，我下楼去找找。”

袁瑶转身拿了手机，母亲在后面喊：“找到玥玥给我打电话”

电梯下行，在5层停了一下。

一个阿姨模样的人让袁瑶等等，她回去拿个包。

“阿姨您坐下一趟吧，我孩子丢了”袁瑶泪眼哭着说到。

“哦哦，好，你快下，你快下”

此刻如果对方是个不讲情理的人，袁瑶可能要从五楼跳下去。

袁瑶在小区花园里寻找了一圈，嗓子喊哑了。

她拿出手机，期待着有没有母亲打来的电话，或者微信消息，也许孩子此刻已经找到，或者她在家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睡着了袁瑶没有发现。

但是什么都没有，袁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除了在小区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寻找，她完全慌了神。

好在她还残存一点理智，足以让她抓住最后那根救民稻草，那个此刻她唯一能寻求的帮助，似乎本能般的出现在她的念头里。

“喂”任由手机响了好几声后，楚惟还是接了电话。

“我孩子丢了，楚惟，你能帮帮我吗”

楚惟愣了一秒，“孩子？”

但他来不及多想，袁瑶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助，他知道袁瑶走投无路了。

“我来找你”楚惟挂了电话。

“我到了，你在哪里”楚惟按照袁瑶电话里的指示，找到了小区花园里濒临崩溃的袁瑶，袁瑶再也抑制不住紧绷的神经，一把钻到楚惟的怀里哭起来。

“别哭了，有我”

楚惟安慰着怀里袁瑶，轻抚着她冰冷的身体。

“报警了吗？”

“我妈妈报了，小区里我都找过了，没找到”

“好，我来安排，跟我来”

袁瑶崩溃的情绪因为楚惟的到来得到了良好的控制，她必须承认，楚惟的及时出现，不只在行动上提供了帮助，在心理上的意义可能更加重大。

不知怎么的，此刻她毫无理由的相信女儿可以找到。

因为在帮她的是楚惟，是一贯可靠，无所不能的楚惟。

两人赶到门卫处，楚惟简单说明了情况，要求门卫带他们去物业的监控机房。

门卫简单做了请示，物业的领导同意了楚惟的请求。

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楚惟握了握手心里袁瑶的手。

“放心，我先查查你家电梯的监控”

袁瑶才意识到两人的手已不知什么时候起牵在一起，以至于袁瑶冰冷的手在楚惟的手心里慢慢恢复了温度。

“抱歉，管理监控的人员今天请假，我们打不通他的电话，密码只有他知道。”

物业的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地说到。

这让袁瑶刚刚平静一些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怎么办啊，楚惟~”袁瑶难以掩饰自己的无措。

“别急，交给我”

“喂，宋凡，你20分钟内到达这个位置，定位发你微信了，带上电脑，到了直接来物业机房，要快”楚惟干净利落的打了一通电话。

按照楚惟的估算，宋凡过来还有10多分钟，在这之前他也做不了什么。

他因为慌乱而来不及整理的思绪因为这短暂的空挡渐渐清晰起来。

“她的孩子丢了，她结婚了，难怪她在体育馆拒绝了自己”

想到这里，楚惟的心隐隐作痛。

“那孩子的父亲呢，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在哪？他没有理由不出现”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此刻袁瑶的情绪已接近崩溃，思考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宋凡猛地推开门进来

“刚好20分钟，老大”

宋凡笑着把电脑递给楚惟，楚惟点点头转身对工作人员说

“带我去你们的服务器机房”

宋凡意识到屋内的气氛古怪，赶紧收起笑容，跟着楚惟进入了服务器机房。

“袁瑶你在这里等着，机房里空调吹的是冷风”楚惟走到门口回头对袁瑶说。

袁瑶乖巧的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焦急地等着。

“老大，你要黑进服务器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楚惟连接电脑和服务器的接口，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一连串复杂的代码。

“你去我车里把我的大衣拿来，钥匙在我裤兜里，你摸一下”

“好的老大”

宋凡在停车场取回了楚惟的大衣，径直走到楚惟身边准备给他披上。

“你干嘛？”楚惟回头问

“给袁瑶披上”楚惟用眼神示意宋凡。

“她在屋子里又不冷，这里吹的是冷气”宋凡解释道。

“给她，她只穿了件羊毛纱”楚惟不容置否的说到。

袁瑶呆呆的望着物业办公桌上的绿植，此刻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突然感觉有人往她的身上盖什么东西，本能的肩膀往后一缩。

“这是楚惟哥的衣服”宋凡对回头错愕看着自己的袁瑶解释道，袁瑶终于不再抗拒。

楚惟推门进来“找到了”

袁瑶赶紧凑过去看楚惟电脑的屏幕。

8点16分17秒，外卖员从袁瑶所在的16楼走进电梯，8点20分03秒，电梯再次停在16楼，一个小女孩的身影进入电梯，在电梯键盘上按下了4层的按钮，那就是袁玥，看到袁玥的画面，袁瑶激动得泪水涌出来，8点20分22秒。电梯停在4楼，袁玥蹒跚着走了出去。

楚惟又调取了楼下大厅的主监控，8点快放到现在，画面里没有出现袁玥的身影。

“孩子还在楼里”。

“宋凡你在这里收拾东西”楚惟放下电脑，牵着袁瑶的手朝她家的楼栋跑去。

电梯直上4楼，楚惟在4层防火门后的步梯上，找到靠着栏杆睡着的小女孩。

“在这里”楚惟的声音把在另一边寻找的袁瑶引过来。

袁遥从楚惟怀里结果孩子。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谢谢你，上去喝点东西吧”。

“不用了，太晚了，你照顾好她”

袁瑶注意到，楚惟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保护机房里的设备，所有的机房空调开的都是冷风，以保证设备散热。作为工程师的楚惟这样专业人士看来，机房只要不过热就可以，但是往往物业的使用者为了安全都会把制冷调最大，而现在的室温本就只有几度，机房里几乎是零度。

袁瑶将大衣还给楚惟：“那你把衣服穿上”

楚惟揭下她身上的大衣“我走了”

“宋凡你来开车吧”楚惟疲惫的瘫软在副驾上。

“袁瑶姐真可怜，离婚了自己带着孩子，要不是我们今天她得急成什么样”开着车的宋凡突然说道。

“谁告诉你的？”楚惟把脸转过来看着宋凡。

“我女朋友啊”楚惟仍旧是一脸茫然“钟琪啊”宋凡补充到。

“哦，我把这茬忘了，你们怎么样？”

“挺好的，她跟我说了好多你和袁瑶姐的故事，老大没想到你还有那样柔情的一面呀，我对你的崇拜又增加了”

“少拍马屁，好好开车”楚惟把脸转外向车外，把窗户开了个缝，点起一支烟，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