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行之听他暗讽了一阵,看他与魏舒盈关系似乎十分亲近,正欲开口就见到魏舒盈央他快离开,二人便转身要走。
“昭南王的女儿,西屏县主,”柳行之突然出声,打断了二人的脚步,“薛郎君,竟然与她关系如此亲近吗?”
“柳行之!”魏舒盈感到一瞬间拉着她的手就抽走,心中一慌却也不敢动作,只能回头循着柳行之的方向怒道。
她都不愿再去回忆,当时薛玳是怎么落荒而逃,只说了一声“对不住”。
显然柳行之也没料到,原来薛玳真的不知道魏舒盈的身份,他上前来尴尬要送魏舒盈回府的时候只得到她冷然一声笑。
“你跟妓子闹出那么多风波,我都未曾说什么,你若是再敢来碍我的事,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她就这样跺了脚离开。
“尚书,”马车前的侍者看着高放安饶有兴趣看着面前三个年轻人的交锋,出声问,“佛像那儿的事,我派人打探着,当时这女子出现得就蹊跷,再细细盘问了那些僧人,恐怕那佛像倒塌和这女子也脱不了关系。”
那倒塌的佛像下埋着的东西,恐怕与她就更脱不了关系了。
“昭南王府的人,就算是个瞎子,也不是个好糊弄。”高放安笑道。
既然是这个情形,那就怪不着他了。
薛玳为着自己被魏舒盈骗了这段日子的事情气恼得不行,整日都看上去迟钝。谢梓材见了他一回追问了半天,他也不肯说,后来还是柳行之告诉了柳微之,这消息才传到她这儿。
“没有诏令,魏舒盈进京做什么?”谢梓材闻言便皱眉。
柳微之走过来将她眉心揉开:“此前我听她说了一句,她想来与堂兄解除婚约,且她恐怕……是真心喜欢薛二郎君。”
“喜欢?进京开始便隐瞒身份,这些日子不知道骗他做了多少事,这叫什么……”她还未曾将最后两个字说出来,看着柳微之,想想他们之间似乎也总是如此,先前是算计防备得太多,现下也难说没有隔阂。
可情意是真的,或许中间隔得太多,才显得不那么直接。
“这就说不下去了?”柳微之无奈笑笑。
“魏舒盈……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魏桓生倒是十分相似,她的眼睛是意外受伤才失明的,自此就鲜少离开昭南王府。她那性子是跟魏桓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她没有魏桓生那样善于伪装,反倒是……不愿被她父兄束缚多一些。”
她独自来京城要与柳行之解除婚约,又去招惹薛玳,若是真的喜欢后者,谢梓材倒是不难看出这人的性子。
“她真的……只是为了薛玳而来吗?”谢梓材喃喃看着一脸失意站在庭院中出神的薛玳。
这魏舒盈她虽还未见到人,从薛玳这怅然若失的样子,她就已经看出这女子的手段了。
花房的人又送来了几株树苗,薛玳见了便说要自己来种下。谢梓材本想劝他,见他一副有力气没地方使的样子也不再阻拦。
“殿下,付思远来了。”秋吟道。
“请他进来吧,”她抬眼看着秋吟皱眉问,“怎么这两日见你的精神也不是很好,脸色总是白得很,若是不舒服就请御医来看看。”
她勉强自己笑了笑:“不必,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些日子睡得不好,吃些安神的药也就罢了。”
谢梓材点头也不多干涉。
付思远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另一个怯生生的影子,谢梓材恍神了一阵才看清面前女子的面容。
“罪奴谢瑶光,拜见太女殿下。”她叩拜在地并不抬首。
“这是……”谢梓材看了看付思远才道,“起来吧。”
谢瑶光抬头的时候本低着眼,但后头或许出于好奇,倒想知道这曾经疯疯癫癫的皇太女究竟长什么样子,就犹豫着抬起了眼。
只是这一看,恰巧谢梓材也对上她的眼睛,二人相视的时候,都有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虽说她们是一个姓氏,算下来也隔了好几层关系,容貌上倒是比亲生姐妹要相似一些。
不过也就是眉眼处相似,整张脸来看也就只剩下三四分。
柳微之在看到那女子面容,想起之前付思远举动的时候,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他皱着眉,也没办法确凿去质问什么。
谢梓材迷惘了一阵倒是恢复得很快,叫她起来问:“你带她进宫是为何事?”
“是她有事要求殿下。”
而后谢瑶光一副不敢直言的样子,谢梓材便赶了旁人出去。
那房间里只剩下了谢瑶光和谢梓材二人,柳微之坐着轮椅缓缓出来的时候,付思远仍旧站在廊下,朝他行了个礼。
“你带她进东宫,是为了让殿下看到,你并没有虐待她吧。”柳微之同他并排站着,看着庭院中的草木。
付思远从小是在猜度陷害里长大的,若是有人刻意去打探他府上的消息,隐约也是会察觉。
“殿下英明。”他淡淡道。
“你就没想过,若是她得了机会,是一定要求皇太女将她从你那儿救出去的?”他接着问。
“那是她的事。”付思远看上去并不在意。
把人求了去,现下把人放开也那么顺畅,柳微之心底的那个念头,似乎也不那么确凿了。
等到谢瑶光出来的时候,她怯怯地走回付思远身边,倒是让柳微之有些意外。
而后谢梓材便说庭院中种有奇树,叫付思远带着谢瑶光去看看,这廊下就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
“是何事?”
“她想脱离罪籍,”谢梓材叹了一声,“言辞恳切,看着也可怜。”
不只是她,她一些弟弟妹妹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在宫中劳役,也不知道状况如何,看她哭得伤心,谢梓材也是不好打断。
“那殿下的意思呢?”
“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把他们这些孩子一直压着,终究是血脉相连。但这些时日也不能着急,等到合适的契机我自然会提。”
她方才还特意问了谢瑶光,她在付思远那儿的状况。
那姑娘欲言又止,却也没有说出什么,只说自己未曾受辱。
“我派去的人,也是这样回我消息的。”
柳微之点点头,不过一会儿便看到付思远和谢瑶光跟在薛玳后面,跟他们行了礼便离开了。
薛玳的脸色仍旧不好,只是公务繁多,也容不得他多思忖什么,出了东宫,仍旧往官署去了。
收到林尧升的信的时候,已离谷默离去过了一整个月的时间。
谷默信守承诺,商路的事专门跟边城刺史提了要林尧升来相助,那刺史向皇帝请命,念及林尧升此前的慷慨,皇帝便也赏了他官职让他专负责此事。
“我听一些从平成来的商贩说,那林公子回去之后,找来了西边最好的工匠,在修一座锦绣楼阁呢。”奉壹这几日在街上游走的时候听到了这些消息,多听了几句,说是那设计的图纸画得是金碧辉煌,也不知造价几何。
“他也是实在不知收敛,之前号称全副身家都送了出去,现在还拿出这么多钱财。”
林尧升愿铸金屋来藏娇的风言风语,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柳微之是实在闹不懂这两个人,大张旗鼓的时候也闹腾,隐瞒着心思的时候,也喧闹。
“不过这下,若是顺利,他也能脱离商籍,说不定……”
“就算是入了仕,又要有什么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英国公府家的姑娘呢?”柳微之无奈道。
若是朝着这条路上走,林尧升分明是无路可走的。
奉壹住了嘴,他也未曾想明白这些人婚事里头怎么能有那么多的顾忌。
这夜里闷热的气氛愈加浓厚,何空游看着穿了个严严实实过来的秋吟笑道:“你也过分小心了。”
“少废话,头回说的证据呢?”秋吟将帷帽摘下也没什么好脸色。
何空游早已习惯,从怀中递出一封书信来,秋吟立刻抽了过去。
“这是当初给薛遇诊治的御医送来的,他告老还乡之后我好容易探查到了他的所在,拿着他的孙女威胁了一阵,他便也将实话都说了出来了。”
何空游看着秋吟的脸色越来越差,轻笑道:“我当时真以为她是因为落马谷的事,加之自入宫以来操劳太过,才会陡然去世。现在看来,那毒药也发挥了不少用处。”
薛遇的身子自去世前三四年便已经不好了起来,所以当时秋吟也没有多怀疑。
她握着那封信,而后将它揉成一团放在手里,牙齿紧咬着。
“我倒是好奇,薛遇当初瞒下淑妃的事还算情有可原,毕竟傅家的人还可利用,你这些年只字不提又是为什么?难道是真怕了高家和傅家?”
秋吟并不答话,她记起薛遇死前,特地交代她,莫要提起谢梓相的事,当时的淑妃端着药进来侍奉,也是勤恳真心。
此前谢梓相因为推谢梓材落水的事被赶往宫外,那时候淑妃就跪在薛遇面前求过,秋吟那时候在门外站着,并不确凿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淑妃哭得肝肠寸断,让薛遇不要再计较从前的事。
“梓相……梓相往后不会对梓材有任何妨碍的。”
秋吟隐约听清的便只有这一句。
或许是那时候,薛遇答应了淑妃,抱住谢梓相的性命,但是傅家和淑妃,还是没放过薛遇。
现在想来,那时候为了抑制柳仁,让高家和傅家趁机壮大,也算是薛遇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你这是上哪儿去啊?这就去找淑妃算账?”何空游看着她欲往外头去不由得嗤笑。
“与你无关。”
“这些事情都是我查出来的,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你将这些事告诉我,所为不就是借着东宫的手打压淑妃吗?谢梓相的身世一旦暴露,傅家必然倒塌,连带着高家也会受牵连,前朝之中,你不就又可以得意了?”秋吟这样冷嘲着。
何空游也不着急,反倒是摆弄着烛火:“我要的东西,从来也没和皇太女冲突过吧?既如此你何必回回都摆出这样的脸色来。”
等了一阵,何空游才端起双手摆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叫你知道,可真没想那么多,只是听说是柳微之去劝了傅家的人,促成了谢梓相和贺玉惜的婚事,东宫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就这样轻轻放过了?你若是现下就去找淑妃,哪里来的证据证明谢梓相的身份?毕竟那男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虽知道一些事情就不难猜出事实,但也会被人污蔑陷害,你这就是让自己和太女陷入被动了。”
秋吟心中是怒火难消,但是她只要看到何空游这张脸就能沉静下来几分。
或许何空游自己都没有料到,当初她与薛遇争斗的时候,秋吟烦她比高家和傅家的人还甚。
看出面前的人意思,是要让她知道薛遇遇害真相,却不想看她现下就跟人撕破了脸。
让他们慢慢熬着,慢慢斗着,相互制衡,才是她的长久之计。
秋吟瞪着眼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如常,而后愤然甩袖离开。
“乔将军。”
守门的侍卫见到乔蓁今早来巡视便赶紧行礼道,乔蓁点了点头,看了看现下的防御工事已经修筑完成。
“这几日前来骚扰的流兵还多吗?”她问着。
“倒是比之前要频繁了很多,不过还是零散着来,成不了什么大气候。”那侍卫应答。
谷默虽然已经平定了莫素的叛乱,但之前与他对抗的部族也不少,许多西逃,反而到了她所守的西关下。
西关在这个北境最西位置,与其余几个小国也相邻,平时此处只有三千常备守军,虽不是什么战略重镇,但因为是几个国家交通贸易必经之所,也是极其重要。
“若有任何异常立刻上报。”她站在城墙上巡视了一轮之后,守备并无不妥,对着副将吩咐了一声再最后看了一眼那城外扬沙,走了下去。
那城外的飞沙的确容易迷了眼睛,也不知道派出去的斥候怎么就被几个亡命之徒斩杀在沙土里,而那狼一般的眼睛是如何就盯上了这座尚且安宁的城池。
这些日子谢梓材的身子笨重了很多,覃容皓虽说没有那么凶险,但是比起寻常孕妇,她仍旧显得虚弱很多。
谢梓相和贺玉惜的婚期将近,她撇嘴道:“去库房里随意找一样东西送过去就是了,反正他说不定见是我的东西就给扔出去了。”
江行孤舟君为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