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水收拾完了自家小妹，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吃完饭帮着收拾碗筷的苏怀意。这人说话向来谨慎，他说他以前也许上过学，那肯定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去过学堂，学识不低，待人接物稳重有规矩，这可不是小门小户能教导出来的。不简单。

苏怀意已经失忆挺长时间，这辈子如果没有大的意外，他还能不能想起从前真的很未知。可是，一个人对于过去未知，就是没有来处。若没有来处，就没有归宿。她想象不出失忆是个什么感觉，但想必那是极没有安全感的，也许林阿爹的出现稍微给了他一点亲情，他这才愿意无条件为林家做一些事，比如跟林若水定亲。

“哎，你要卖的山货都整理好了吗？”林若水过去帮他洗碗，“需要帮忙吗？”

“装袋子里就行了，不需要怎么帮忙。”他客气拒绝。

林若水有时候觉得，他如此客气的拒绝才是对除林阿爹林阿娘外其他人的真实态度，哪怕是自己，哪怕是林家其他小孩，他也不过是出于报恩的爱屋及乌罢了。这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内心一定一直都无法融入这个小山村，他应该会有夜半时常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的无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茫然无措。

“怀意哥，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样帮自己恢复记忆？比如，你最初遇见阿爹的时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有去重走一次试试看吗？”

苏怀意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迟疑片刻，“有试过，但没有用。”

“没用。”林若水皱眉，她是真的想帮这个人恢复记忆，一个没有来处的人并不会珍惜自己，所以他才会时常上山打猎，并且往深山里跑，一方面大概是想看能不能恢复记忆，另一方面，他在这个世界没有根，哪怕有一天他彻底离开，大概也没什么人会伤心。唯一会为他惋惜的，可能就是林家的人，林阿爹林阿娘是真的对他好，所以他长久以来对林家的照顾，就相当于报答吧。

“你有时常看大夫吗，他们怎么说？”

“大夫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所以也没什么办法，偶尔他们会给我开药，也只是些凝神静心的药。”可事实上他内心并不焦躁，他只是偶尔，会不知道何去何从罢了。

“失忆这种事是真没什么办法。”在林若水有限的认知里，意外失忆大多是通过重塑失忆前的经历来刺激大脑，可苏怀意遇见林阿爹一行的时候，是从深山里来的，没人去过那里，也没人知道那山背后是哪里。他是在哪里失忆的，又为什么会从山里来，谁也不知道。“你也别太灰心了，总会有转机的。”她干巴巴的安慰。

“随缘吧。”苏怀意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不强求了。”他说着看了林若水一眼，“你呢，你以后的打算是什么？”如果林家执意要他们两个成亲，他也许会同意，但他觉得林若水不会同意，这姑娘主意大着呢。

“我？”林若水挑眉，她需要什么打算？她的打算正在一步步实施，多赚些钱让林家大大小小都过上好日子，虽说这个时代商人地位低下，但钱却是个好东西，她就算走在外面没人看得起，但却没人看不起钱。“我吧，凑合做些生意，做得好就一直做下去，做不好就回家来跟你成亲。”

苏怀意愣了愣，一脸诧异地看向她，那眼神分明在说，就你，愿意成亲？

林若水笑了笑，“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吧，也知道，爹娘疼我，准许我跟着你去镇上做生意，若非有你在，我恐怕连门都出不了。你现在家里就你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以前，我嫁过去上无公婆侍候，下无弟妹抚养，对于一个姑娘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好人家，你知道吧？”

苏怀意默默摇头，他不知道，也不懂这些。

林若水噗嗤笑出声来，这人可真呆，“你如果有一天想起以前，自可去做你的事……”

“你想跟我假成亲？”苏怀意好像突然悟到了什么，“可这种事能瞒多长时间？一年两年尚可，三年五年若家里没有孩子出现，别人会怎么说你，或者说我？”主要还是会说林若水，到那时恐怕林阿爹林阿娘都会跟着着急。

林若水愣了愣，其实她没有想过假成亲，她想着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彻底被留在这里，不会再离开了，那如果真要跟一个人组建家庭，苏怀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因为他失忆，上无老下无小，而是因为他能理解自己。这是一个长得好看面相清冷实则内心细腻柔软的人。

“到那个时候，不如咱们真的成亲吧？”林若水开玩笑似的说出一句。

这次换苏怀意愣住了，他下意识觉得这是句玩笑话，想拒绝。他的过往一片昏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敢轻易跟人亲近？他拒绝的话就在嘴边，看向林若水时，却突然迟疑了，这姑娘爱开玩笑，应该不是真的想跟自己成亲，“到那时再说吧。”

两人在厨房一个洗碗一个擦干，配合默契，其他人也没进去打扰他们。苏怀意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在镇西市场门口碰到隔壁姜大哥了，他正赶着马车去接他家二少爷，说咱们出摊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去找他帮忙。”

“他在严府还习惯吗？”这位邻居向来话少，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看他精气神不错，应该还可以，还说下个月领了月钱来看你。”

“不错就好，他还要去找他弟弟，真不必领了钱再来看我。”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苏怀意叹了口气，“边关，应该很远吧，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样，大概很荒凉吧。”

他的问题林若水回答不上来，但她向来乐观，“怀意哥别急，等咱们赚大钱了，我就带你去边关转转，尝尝别国的土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