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80章 执念(1 / 1)凉凉公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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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头看着他道:“不拿砚台装,难道要拿你吃饭的碗,或者是你书架上的那只红色锦盒装吗?我就觉得砚台甚好,尤为适合用来斗蛐蛐。”

道殊明晰道:“那就别装了,扔出去。”

我哆了他一眼,道:“你这么严肃作甚么,一点情趣都没有。”

“……”

焱采宫的后园子里,原本是许多间空置的屋子。道殊说就让它们空着无用,倒显得占地方,于是便将那些屋子移除了,在后园子里一点点地为我种桃树。

他觉得我喜欢桃林,要亲手为我种出一片桃林来。

其实我倒觉得无所谓,但既然他有这般心思,等桃林长出来了开了花还能结出桃子,我不得不在精神上给予他莫大的支持和鼓励。

后来没等多久,道殊种的桃林开花了。开出的花很碎小很粉嫩,一入后园子便能看得见纷飞的淡粉色桃花瓣,还能嗅得到甜甜的桃花香。

我很开心,咽着口水问道殊:“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桃子呀?都开花了应该不久了罢?”

道殊一脸惊诧:“你要吃桃子么?”

我理所应当道:“对啊我不能吃桃子么。”

道殊道:“你怎么不早说,那样我就种能开花结果的蟠桃树了。”

我大度道:“没关系啊,我这个人不挑嘴,不是蟠桃也能吃啊。”

道殊捏着我的语气回道:“可是只有蟠桃树才能开花结果啊,其他的桃树只开花不结果啊。”

我瞪他,恰好见他满眼戏谑的笑意,不禁悲愤道:“我总觉得你是故意的!”

道殊揽着我的肩缓缓走入桃林,边道:“一定是你的错觉。”

自从焱采宫有了那片桃林之后,道殊带我去得很频繁。我亦动不动就会在桃树下躺着睡过去,就算是醒过来了亦懒得不怎么想动,任由小小的花瓣飘落在我的眼角唇边,而后被我吹着气抖落。

道殊闲的时候,除了看书,又有了多余的事情可打发时日。我在树下睡觉的时候,他便采了桃花拿来酿酒。

酿出一瓮清甜诱人的桃花酒。

莫看那酒闻起来甚香,可道殊却不容我多喝,说是醉人。我不信,趁他不备时喝多了些,结果醉了三天三夜不曾苏醒。

我自以为一向不嗜酒,然独独喜欢道殊酿的桃花酒,比果酒还好喝。想他一个火神,竟也懂得这些生活上的雅兴。只可惜,醉过三天三夜之后,道殊就将那桃花酒藏得尤为紧。

偶尔我磨着他说我实在是失眠睡不着觉时,他才闷闷地拿出一些来给我喝,喝罢自然而然地倒进他怀里睡得舒服而满足。

醒来,一眼就能看见道殊柔美万分的面皮。半低着狭长的凤目,挑着嘴角清清浅浅笑看着我,修长而凉润的手指轻抚着我的眉眼。

他问:“流锦,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我爽快道:“好啊,等我想好是生男还是生女、是生颗火红的琉璃珠还是生只五彩的凤凰蛋后,我就给你生。”

他僵着面皮抽了抽嘴角:“这个是你能想好生什么就能生什么的吗。”

“啊?不能啊?”我努努嘴,“那我不生了。”

“……那你想好没有,到底是生男生女、生琉璃珠还是生凤凰蛋?”

我够着身子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宽慰道:“乖,这事急不来,容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道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生女就是琉璃珠,生男就是凤凰蛋,好不好?”

我眯着眼睛笑:“好啊这个主意不错。”

我有一个香囊。香囊是芙蕖花香的味道,里面装的是一枚发结,发结上系着一只晶透的琉璃珠。

道殊曾对着那发结与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因而我将发结保管得很好,一直装在香囊里佩在腰间。偶尔为躲过道殊的眼皮子,还会在里面装一两只蛐蛐,趁他不在时,取出来放砚台里玩。

他不准我玩蛐蛐,他说被他看见一次就用砚台砸死一次。我惧于他的淫威,才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

我以为,我就可以这般轻易地与他厮守到天荒地老。虽我不知道天荒地老究竟有多久远,但只要与道殊在一起就是圆满的。

只可是,然后有一天,毫无预警地头顶有一道残酷的声音对我说,道殊他已经死了。

可当时他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手指凉凉地描着我的眉,唇一张一翕听不清在说什么……唯有最后一句我听清楚了……你再怎么哭,我也便当做从未遇见过你……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得四分五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那样离我远去……

他转身,玄色衣角翻飞,永不复回头。

身后繁花落尽化作一地残败,我漫无方向唯有寻着他的方向一路跑去。尽管越跑越孤凉,越跑越哀冷,眼界里就是再不见他那抹高挑英挺的背影。也停不下来追逐的脚步。

头顶的声音一遍一遍呼喊着让我回头,可是我回头了,道殊也不在那里啊……我只有勇往直前啊……

声音说,我回头了就能找到道殊……

我不信。

我越跑越远。声音说,我回头了,他就帮我救活道殊……

双目灼痛至极,我捂着眼睛问,你说他死了,我本是不相信的,但仍旧是想要问你一句,那要怎么样才能救活他呢?

声音告诉我,只要还有他的一丝执念,魂魄散得的不远,尚可以追回。

执念,他的一丝执念……在哪里呢?

我寻寻觅觅,一道冷香沁鼻,陡然惊醒。

我坐在榻上,桌几上正燃着香。仿佛依旧什么都不曾变,我只是懒懒地在床榻上阖了一个午觉,然后在半下午的时候醒来。

只是床榻我的旁边,没有哪个半靠着床头,修长美丽的双腿安然放于榻上,素手执书。见我清醒,停下看书的调子,侧眉拔高了尾信轻轻道一句:“醒了?”

门边立着阑休那墨绿孤寂的背影,门未掩实,他便动也不动地看着门外苍茫的雪天。飞雪偶尔会不安分地顺着门扉卷进,停驻在他脚边。化作水渍。

阑休转过身来,看见了我,淡淡道:“这回总算睡着了,可惜却睡得过于久了一些。”

我揉了揉眼,问:“那我睡了多久啊?”

他垂下眼帘,极轻地一带而过:“半年有余了。”

半年,可我不觉得久啊。我在梦里与道殊才没过多少天舒心的日子,我觉得那样很美好,不想如醒来这般,四处都冷冰冰的,没有他的一点痕迹。

我无谓道:“半年于我们魔来说不是一晃而过的事情吗。”

阑休带起一股冰寒的凉气走到我的床榻边坐下,冰冷的手指轻抚上我的面皮,忽而死气沉沉地问:“如若是我不说还可以救他,你是否就沉睡着一辈子也不清醒。”

我愣了愣,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要怎么找到他的执念呢?”

阑休不语,凑过了脸颊,两指抬起我的下巴,薄凉的唇便倾覆在了我的唇瓣上。

他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我没乱动,任由他在我的唇瓣上细致地描摹。鼻间钻进他的气息,可是我却觉得空落落的。

半晌阑休放开了我,手指替我拢着耳边散下的发,问:“非要救他不可?即便他天家是你的杀母仇人,即便你不惜一切违抗魔尊,你都非要救他不可?非要他活过来不可?”

我抬起眼皮看他,道:“怎么找到他的执念啊?”

阑休安沉地应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他本没有执念呢。”

那样一个骄傲又清贵的人,那样口口声声与我说着爱我要娶我会与我厮守到地老天荒的人,那样即便在佛前也不愿相信我与他缘浅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执念……一定会有的……

阑休起身走的时候,我捉住了他衣角,执着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找到他的执念啊。”

阑休背对着我静静地站着,良久方道:“放弃罢,我骗你的。只是……想你醒过来,不要再沉浸在不实际的梦境里。”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阑休用那样的谎言来骗我只是想要叫醒我。好不容易我可以睡得着了,现在他又不许我睡了。总觉得因他那一句话就带给了我一点点希望,现在同样是因他这一句话,又让我跌回原地。

起起落落的感觉真是不怎么好受。但我不怪阑休,他一切都是在为我好的,我应该理解他。

这般想着,我捏着被子复又缓缓躺回了榻上。

阑休身体一顿,转了过来看着我,一向沉寂无波澜的面色终于起了一丝薄怒,道:“锦儿你要干什么?”

我理所应当道:“睡觉啊。”时间很漫长,唯有睡觉方能打发。入了梦了,怎么都不会再感到难过了。

然而我刚一躺下,阑休却突然扑了过来,一把将我狠狠地钳进他怀里,喃喃道:“不许睡!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也不许睡!锦儿乖,听话,我陪着你……我陪着你还不好吗……我与你说话,你就不会感到寂寞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煮给你吃,还有你还觉得冷么,那我这般抱着你永不放手好不好……”

“为什么是我就不行呢,我明明一直就在你身边永不会离去,即使这样也还不够么?若是这样也不够好,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要做到何种程度你才会满意。”

我努力瞠了瞠双眼,眼里一片氤氲迷茫,看不清头顶那轻薄的纱帐。我动了动手臂,缓缓抱住了阑休的腰,问:“你是不是真的……永不会离去?”

阑休“嗯”了一声,在我耳边暖暖道:“不论何时,就算为三界六道所不容,我也永不会离去。死都不能。”

其实这样也不错。这样,我就不用害怕某朝回过神来连阑休也不在了。我一向是一个懂得怜惜的人,我也一直是舍不得阑休难过的,可现在突然想来,却发现他的难过很深远。

于是我拍着他的背,道:“你再不用做什么了,我已经很满意了。你不想我睡觉,那我就不睡了,你陪着我就是了。”

阑休闻言,将我钳得更紧了些。

他的发很柔软,他的腰亦很紧致。明明我抱的是他,奈何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与他道:“说起来,我记得我以前是爱你的,可现在我又觉得我爱了道殊。爱这个东西,委实朦朦胧胧的,说不清楚,你们也从未给我详细讲说过,不过这应该就叫移情别恋了罢。”

阑休道:“没关系,不是还有回心转意么。”

回心转意……虽然听起来很美妙,但我总觉得怎么都不可能会实现。

我一直不信,阑休说的,道殊没有执念。尽管阑休说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再也救不回道殊,但我突然想,哪怕是能寻得到他的一丝一毫的执念亦是好的。

为此我试了许多办法。试着去寻找与道殊有关的东西,可惜却发现我几乎没有与他有关的东西。

后来,我画了他的许多画像,每日对着那画像说许多话,也感受不到他的声息我开始喝以前他经常喝的茶,那茶依旧带着淡淡的苦涩我开始学下棋,下那种最难最难的双手棋,领悟着他下棋时,是拿什么样的心思在思考着复杂的棋局我还开始学看书,不看话本不看图册,只学看佛经,慢慢能生涩地读懂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我做了许多他曾做过的事情,就只是想感受一点有他的存在。

只可惜,都没有用。

我就是不信,他会没有执念,我会感受不到他的执念。

猛然忆起,道殊初初为我只身入魔界时在魔界遗落了许多业火,火种便一直被父尊所保存着。虽是有一些被父尊撒去了冥界,但也还有剩余的。那该是魔界唯一与道殊有关的东西了。

可是当我向父尊索要那些业火火种时,父尊却告诉我,所有的火种皆在魔界开始下大雪的那一天全部给冻熄了,再也没有业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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