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歌也没回头,“唔”了一声,随意问道:“听说,你有个师父?”
“嗯啊。”风月漫吐出嘴里的葡萄籽,又咬了一颗,“怎么了?”
逝歌翻了翻手中的书籍,翻到了一页,走过来递给风月漫。
“上古之时,东极帝君与我有些交情,我便收了他唯一的女儿东极公主阿绫为徒,那时阿绫才一千来岁。”
风月漫狐疑着接过书籍,那一页上画着一个美人,玄衣盛装,气度非凡,宛如女帝一般威武。
风月漫打了一声口哨:“这个就是东极公主?不错嘛,一看就不是花瓶,很强的样子。”
话音落,逝歌笑了一声。
风月漫看他:“我说得不对?”
逝歌摇头:“一千岁还是个幼童,加之又是东极的公主,身份非凡,虽不说刁蛮跋扈,却也是极为让人头疼的。即便是我愿意教,她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一身法术学得乱七糟,旁门左道倒是学得不少。”
风月漫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手中的画,又看了看他,有点难以相信:“我也会看走眼?不会罢!看起来没那么不堪啊。”
她将手中的画翻来覆去地看,看了半晌,放弃了。
“那后来呢?”
逝歌捡了个被风月漫洗掉了的葡萄,在指尖看了看,还是没吃,又放了回去。
“她在我这里学得挺久的,大约有五六千年罢,身量高了,模样也长开了,自认为学业有成,就回了东极去做她的公主,每天好吃好喝,前前后后都有人跟着,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虽然听起来这个姑娘挺渣的,但仔细想来,身为东极的公主,上有东极帝君与你这个师父护着,下有千军万马任之差遣,也不需要她多做什么,娇宠了一些很正常。虽然不怎么讨喜,但她也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风月漫不是那种会一味的否认别人的人,她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厉害,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人护着她,风里来雨里去都是她一个人。
如果她有东极公主这么显赫的身世,不用拼死拼活也能活得很好,那么她大约也不会比东极公主好多少。
其实人世间对别人的批评讽刺,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内心的嫉妒与渴望,批评东极公主这种类型的,大多数会以“如果我是她,我才不会”这种句式开头。
而以这种句式开头的,难道不是源于自己内心有所嫉妒?否则你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带入自己去假设?好好想一想,其实别人生活过得怎样,与你有屁干系。
风月漫想到逝歌之前说过,唯一的徒儿早死了。那么这么娇宠的公主,是怎么死的呢?她的死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风月漫不得其解,只好将目光投向逝歌。
“你继续。”
逝歌继续道:“你说得不错,阿绫性格虽然不太好,但责任心很重。”
“她回东极不久,东极帝君算到自己命不久矣,便将帝位传给了她,你手中那张画,便是她登位时候的画像。”
“如此说来,她不应该会轻易死亡才对,为何”
逝歌久久不语,风月漫也不催他,自顾自吃着葡萄,继续将葡萄籽吐得满地都是。
直到夜色渐浓,寝殿内的萤吻花开始苏醒,他才吐了一口气,道:“你不晓得,我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儿,虽然不怎么成器,我也不怎么管她,但得知她死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瞬间的堵得慌。”
从来逝歌的所作所为都是那么淡淡的,看起来对谁态度都不咸不淡,对什么事情都不甚上心。
然而只有活的久了才知道,只是看淡了罢了。
就像风月漫自己,如今整天都笑嘻嘻的,谁会相信,她也曾在战乱中挣扎过,面对死亡痛哭过。
只不过这些过往,他们都选择了沉默而已。只是沉默,不代表就不曾软弱过。
逝歌的眉峰淡淡蹙起,似在回忆太过久远的那件事情。
“你大约只记得你出世,便已经是仙魔纷乱,但凡是战乱,必有一个开端。东极便是仙魔纷乱的开端,阿绫便是死在这个开端里。她身为东极之主,带领着手中的千军万马誓死抗战,最后于乱音山上悔悟自己的弱自知一人之力无力抵抗,便从乱音山上跳了下去,以浑身鲜血为引,施展了秘术,将整个乱音山变为了屠戮场。”
“那一战,东极将士全军覆没,魔族也损失惨重,成为了一个血染的开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那个不学无术的君主,会选择这么惨烈的方式牺牲。后人为了祭奠她,将她称为东君。”
风月漫“啊”了一声:“就是你曾经提过的那个,知晓我所有往事的东君?可她不是死了吗?还有,到现在,好像知道东君的神仙几乎没有哎。”
“生活过得太过安逸,又并非自己的经历,自然不想去铭记曾经的血泪史,就像现在同样没有多少人会有意提及上古的事情一样,因为他们没有参与,这些对他们来讲都是传说与故事,听一听就好,不会想要记得。”
逝歌目光瞟向门口,话头一转:“药浴好了,你在这里泡还是回你的房间泡?”
风月漫想了想:“我可以在你这里泡,你继续讲后面的事情吗?你讲了这么多,其实都没有讲到我,我有点急。”
逝歌默了默,便对门外候着的白缮道:“搬进来罢。”
白缮应了一声,将偌大的浴桶搬进来,认真地布置了屏风,才退了出去。
风月漫三下五除二就脱了衣裳跳进去,找准位置,调整好姿势,才搭着浴桶的边缘,道:“你说吧,我听着。我到底跟这个东极公主有什么关系?”
“关系?”逝歌道,“你是她女儿,算不算关系?”
“”风月漫惊呆了,“哈?”
她险些没有控制住力道,差点把浴桶给捏碎了。
“哎哎哎,你让我缓缓。”风月漫猛地扎进水里,告诉自己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