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漫才刚刚不见,封印旁边的角落里就飘起了缕缕黑丝,一个黑影若隐若现,嘴角一抹邪笑。
“天地战神么”
黑影才一开口,封印中立即出现一抹淡淡的龙影,游走在封印中,冲着他凶猛地吟吼。
黑影眼神一斜,嘲讽道:“啧啧,你吼得再凶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进去,而没有丝毫办法,你也就只能冲我吼吼了。就剩一丝残魂了的龙族君上,你还是悠着点罢,这样说不定还能多苟活些时候呢。”
说完,那抹黑影就化成一缕黑烟,消失不见,只留下封印中的龙影,暴躁不堪地游走,哀哀悲鸣。
天界。
司命连滚带爬的冲进了琉璃宫,推开了要来扶他的白缮,一口气冲进了逝歌的寝殿,气都还没喘足就飞快道:“药尊神不好了出事了!龙族女君在西极天塔遭人袭击,重伤昏迷不醒,天地战神失踪,目前生死不明!”
“哐当”逝歌手中的书册一瞬间砸到了地上。
凌霄殿中气氛有些压抑,天地战神在西极天塔封印边上遇袭失踪不是小事,先不说她地位如何,就说出事地点,也是十分微妙的。
天帝在第一时间就压下了消息,因而知道的人倒是不多,不过
他眼风瞟向了端坐一旁神情淡淡,甚至还有心情品茶的药尊神,却有些摸不透他这个时候来他这里,是为了什么。
“上神这是”
逝歌捏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旋转:“西极天塔之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一听西极天塔,天帝神色立即变得肃穆:“孤已将天地战神失踪一事暂压下来,她素来神出鬼没,只要不是故意挑拨,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长此下去,依然不是办法,于公于私,天地战神必须活着回来!”
天地战神必须活着回来。
至于活着回来的是不是风月漫本人已经不重要了,天帝需要的是天地战神的头衔而已,非常时刻将采取非常手段。
天帝眼中顿时划过一道厉芒。
“此事蹊跷得很,西极三万天将均无事,唯独天地战神与龙族女君遇袭,事后却找不到半点线索。龙族女君已经送往药庐救治,恐怕许多线索还得等她醒来才能知晓。”
天帝来回踱步,“如此被动,到不知是否与魔神霄暝有关。”
逝歌啜了一口茶,主动请缨:“那此事我便走一趟罢。”
天帝断然拒绝:“不可。上神身份尊贵,若再出意外”
逝歌不重不轻地搁下茶盏,起身:“若我也出事,陛下纵然派遣再多人,也是无用。”
天帝语塞。
的确,如果就连同为上古神的药尊神都挡不住,四海荒还真没人能挡得住了。
他沉默。
逝歌抚平了衣袖的褶子,云淡风轻:“陛下无虚忧虑,天地战神并非娇生惯养出来的,从上古以来,大风大浪都渡过了,没什么能难得住她。况且她的心在这里,但凡她还有一口气在,必定是会回来的。”
天帝颇有感触,叹口气:“这是最好的设想了。”
出了凌霄殿,逝歌第一时间没有去西极,而是去了司命府上,打听了一些消息,然后又去药庐亲自看了看玄伊昀的情况,才收拾收拾包袱,施施然飞往西极。
天,是透着绝望的灰暗,沉沉压着,阳光是毒辣的,而月色却是惨白的。
地,是处处龟裂,不见河流的干涸,野草是枯黄的,树木是扭曲的。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血腥的混合味道,凄凄哀哀的歌声断断续续,时远时近,让人听不清在唱的什么。
一日翻过一日,风月漫将百花焰当作拐杖用,意识醒着的时候,就拖着胸口破了一个洞的身体,在漫无边际的荒原上慢慢挪动,坚持不住了,就往草堆里一藏,等待下一次醒来继续。
从她醒来后整整三天,明明耳边还有凄凉的歌声,但就是没有遇上一个人,倒是她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好几拨目露凶光的野兽。
好在这些野兽看着凶残,但实力还没有很凶残,百花焰与青绫足够解决的。
只是她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的波动,自然也没办法修炼,没法自愈,而且百花焰与青绫仅有的灵力,也不能轻易浪费在这些地方。
因而大多数时候,都是风月漫设陷阱拦杀。她法力尽失,没办法打开乾坤袋,这些野兽倒是顺便解决了她缺水缺粮的困境,似乎也蛮不错的。
风月漫乐观的想着。
扯了扯身上又脏又破的衣裳,搓掉上面干掉的血块,顺手抓了一把干草将胸口的洞堵住,好歹将胸口止不住的黑血堵住了些。
她的一头长发已经与杂草无异,凤衔珠的发冠早已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一头黑发正乱糟糟的顶在头上。
风月漫叹了口气,干脆挥动百花焰,利落地将长长的头发绞断到耳根,抓了几把之后就不管了。
如果不是她高耸的胸挡不住,乍一看倒是和野小子无异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
第四天的时候,她终于靠近了歌声,看到了人。
嗯,很多人,死的那种,还发臭了。
来来往往的将士,却好似没有闻到一样,都默契的沉默着,将身边死去的同伴,一个一个葬下,偶尔忍不住了,才会压抑着,断断续续地哽咽,低声唱着或缠绵的乡曲,或悲壮的战歌。
“月光照我心,送我归故里”
“莫忘呀姑娘,七月十四接他衣冠还乡。”
风月漫微怔。
她望着这一片浸足了鲜血,呈现暗红色的土地,脚边还有残破的铠甲与断裂的刀戟,仿佛看到了她当年的模样。
亲手埋葬同伴,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很不好受,但她却不能退缩,因为身后有她要保护的更多人的亲人同伴,更有需要坚守的道。
她缓缓蹲下来,抓了一把暗沉的泥土,久久没有抬头。
她必须回去!
细微的脚步声往她的方向而来,她恍然醒神,晃了晃意识逐渐模糊的头,咬破舌尖,握着百花焰暗自戒备。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风月漫闻到了与空气中的味道截然不同的香气。
淡淡的花香。
是个女人,且是个身份不低,胆子不小的女人,不然不会这么淡定的走在劫后的战场。
这对风月漫来说是个好事,也可能是个坏事。
女人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风月漫照距离算了算,越发警惕,这个距离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劫持她或者伤到她的!
换句话说,女人停步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着实不简单。
风月漫正在飞速思考脱身的办法,就看到身边的枯草以看得见的速度变绿,青葱可人,还开出了洁白的小花,在风中摇曳,香气飘散在空中。
风月漫愣了。
这种能力
一柄银色长剑拨开了风月漫眼前鲜活的花草,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天地战神?”
着烟青色衣裙的女子,木簪盘发,额间是一枚墨色的堕仙印,眉眼之间全无情绪,眼神冰冷而空洞。
风月漫傻傻的望着她,张了张嘴,冒出一句话来:“小青女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艳了?”
青女,青神的女儿、涟玉的姐姐,那个几百年前渡了神劫,却不肯归位自行堕天的神女。
当年,她可是个活泼俏丽的姑娘,光芒四射,怎么才堕天几百年,就变得这么冷酷了?
时光是把杀猪刀吗?风月漫有些接受无能。
青女确认了是她,就收起了北冥剑,朝她伸出了手:“有人托我寻你,走罢。”
风月漫仰着脸,死皮赖脸道:“不行不行,我没力气,走不动了,要不你背我呗。”
青女:“”
片刻之后,青女面无表情地背着她往前走。
风月漫正好有了些许精神,问题就源源不断了。
“小青女,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啊?要回来吗?哎青神的位置还给你留着呢,玩够了就回来呀!”
“小青女,你爹呢?他没跟着你撵了吗?还是说他被你甩掉了呀?”
“小青女,是谁托你找我的呀?”
“小青女,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小青女,你身上有药吗?我觉得身上好疼,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呀?”
青女:“”这真的是要死了的人吗?
“我送你去看大夫。”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青女突然道,“谢谢。”
这个谢谢来得莫名其妙,不过风月漫倒是听懂了。她在谢她几百年前放她出了九重天,否则势必要被抓回去压天牢中,永世不得出来,因为堕仙太过危险,他们非仙非魔不在六道中,战斗力又爆表,一言不合就要酿成血案。
但是青女不一样。
风月漫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她依然记得当初青女的回答:
“为何堕天?”
“苍生不仁,天道不公,神明无用,不如堕天!”
如果说风月漫心中的大爱,是天界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仙友,那么青女心中的大爱,就是三千界芸芸众生,那些渺小的人类和生灵。
即便她堕天,风月漫始终相信,心中有大爱的人不会成魔。
风月漫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养神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皱着眉仔细听了一会儿,道:
“小青女,你的心呢?”
当初青女是狠了心自己剜心堕的天,她放她出九重天的时候,顺手将心还给她了,如何现在依然听不到她的心跳?
青女依然是长久的沉默,隔了好久,久到风月漫都快睡着了,才听到她冷冰冰地扔下了两个字:“丢了。”
伴随这两个字,风月漫还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就陡然失重,然后“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咳了两声,又吐了一口黑血,回头就没再看到青女了。
忽然听见前面“吱嘎”一声,近在咫尺的竹篱笆门忽然开了。
风月漫迷迷糊糊去看,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人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在心中骂了一句。
老子叉你大爷!
开门的人,正是那个看她不顺眼的死对头,百花仙子涟玉,青女的妹妹。
涟玉显然被一身血污,趴在门口的风月漫吓到了,冰清玉洁的一张脸,冷冷地看着她,她手中端着一个水盆,显然是要往外面泼水的。
风月漫毫不怀疑,涟玉会将整盆水泼她身上。
到底是风月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涟玉涵养很好并没有泼她水,而是端着水盆走出来,将盆中的水远远泼到了一边,又端着木盆走回来,视若无睹地从风月漫身边走过,进了门,袅袅远去。
风月漫:“”
看来她得罪涟玉着实不轻啊。
然而涟玉虽然没有理会风月漫,却也没有关门。
风月漫躺了一会儿,攒了些气力挣扎着起来,倚着百花焰颤巍巍地跟进去。
什么?你说女主角丢人,不够骨气血性?
拜托,这个时候要什么脸啊,活着才是硬道理。
风月漫深谙此道。
她满头是汗地挪动了几步,却见涟玉眼神复杂地回转来,站在不远处看她,眼神打量了又打量,似恨似怨,忽而停在她胸口的位置凝滞了,微微变色。
疾走两步过来,半搀半拖的将她弄进了屋,牡丹令转手托到了手中,另一只手点绕,便从牡丹令中渗出丝丝绿色的光点,渐渐没入风月漫体内,为她补充了生气。
风月漫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梗在胸腹之间的那道不上不下的浊气也散了不少。
做完了这些,涟玉却依然没有与她说一个字,只拿出一道符,捏了一下:“小裳,什么时候回来?”
对面传来一个软糯糯的童音,用一种软萌的调子道:“军营里伤亡严重,我正在为大将军诊治,涟玉姐姐,怎么了?”
说到一半忽而语调一变,似乎是反应过来了,软萌的童音立时变了调,“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我一个”涟玉看了风月漫一眼,面无表情道,“一个朋友,不知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方,情况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