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95章 千里追夫记(1 / 1)凉凉公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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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两相无言。

重砚在逝以寻床前落座,手指捻着细匙悠闲地搅了搅碗里的汤羹,淡淡地问:“为什么要做毁你自个修为的事情来。”

逝以寻想了想,绞着被衾如实道:“没想那么多,要是月麟花开了,你便不用忧心了,也不会怪我了是么?是了,也不会再对我冷冷淡淡的。”

汤里细匙顿了顿,他道:“你跟白琅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逝以寻问。

重砚眼里神情柔了两分,道:“脑子不够用。”

“是吗”,逝以寻耸了耸肩,道,“你不说我还没有意识过来这个问题,但有时候也确确实实是这样,比如想什么想不起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明明是这个意思说出来的话却让别人误以为是那个意思”

重砚没有吭声,可那唇角清浅一勾,似有似无流光飞舞,让逝以寻不自觉地停顿了下来。仿佛万物芳华,都抵不过那淡然一笑。

曾经那眼尾凝固的风情,让她怦然心动。那温柔那笑语,只为她一个rn连。

几乎是话不经脑,逝以寻脱口就道:“其实你笑起来蛮好看的。”

“嗯?”

逝以寻再痴愣愣道:“我蛮喜欢的,喜欢得不得了。”

重砚抬起眼帘,不明意味地看着逝以寻。他将碗递给她,道:“喝了,补元气的。”

“哦。”逝以寻接过来,仰头就咕噜噜喝了个干净。却尝不出是个什么味道,就是他给她的是毒药,一如从前,她也会不带犹豫地喝下。

“如今你认清楚了吗,这里是三十三天归妄水月的般若世界,我是重砚,不是与你有约定和你厮守的宋白玉。”

逝以寻捧着碗,愣愣地看着他,一杨的眉眼,一样的清然,手却不听使唤地伸过去,在他眯眼的表情下,拮取了一缕他的银发,“有什么差别呢,我知道的啊,你是重砚,但你骗不过我,你也是宋白玉。你说你不想变老,想永远陪着我,我们才一起修道成仙的。可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不愿意认我。有时候想,时光往后倒,我不一定会听信你的话先去历劫,也不想让你修道,宁愿活在梦里,哪怕多一片刻也是好的。”

“执迷不悟。”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与那日在凌霄殿上说痴妄时的语气差不多。当真如一个看透世俗,不在红尘的佛尊才有的气度。

逝以寻一直在想,只要她付出足够多的努力,让他看见她足够多的诚意,即便他现在已经变得一点也不喜欢她了,总有一天他能被自己打动,能够像她喜欢他那样,学着喜欢她。

只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

逝以寻最后还是被重砚赶出了般若界。回头一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只不过,猛然意识了过来,可能是她自己错了。

天青云淡,听了白琅说的素苒那回事,逝以寻已不将素苒当做一般善妒的女子来看待,她理应算得上是一个颇有心计的情敌。她不可掉以轻心。

白琅要出般若界去九重天问天界要一味药材,为了弥补月麟花损毁一事。临走前,他问逝以寻要不要跟他同去,被某女拒绝。

听说重砚在炼药房,一连几日都不得休息。是以逝以寻心心念念也想跟过去瞅一瞅,途径逛外三宫小蜂蝶们理药的地儿,与将好从炼药房那边出来的素苒撞了个正着。

她看见逝以寻先是惊诧,再是一笑:“原来青漓回来了?你来得正好,我们这里正缺人手呢,你帮大家一起理一理花药,一会儿尊者要送进药炉呢。”

请人帮忙她也这么不客气顺口就拈来,平素是使唤人使唤惯了。

逝以寻挑挑眉,点头应下。她便与逝以寻处在一起,手里拈过花药,道:“青漓,你脸上的红斑应当是好了罢,何故还戴着丝巾呢?”

逝以寻道:“没好。”

“其实好不了也不要紧”,素苒柔柔笑道,“姐妹们不会嫌弃你,尊者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她的声音不大不周围的小蝶蜂们都偷偷掩嘴笑。

逝以寻心平气和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总归自己还是在意的。就好比素苒你,别人觉得你长得很一般也不是特别的漂亮,自己却觉得自己很特别,勾引尊者不成,最终还不是被贬到了这里?所以,还是小心点好。”

素苒一动不动,气氛陡然凝固。

逝以寻吹着口哨,道:“我这个人别的爱好没有,就喜听人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卦。”

半晌,素苒低低道:“看来你还没吃够苦头,没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话,到似说错了对象。”

素苒抬眼,手指花药拈落,忽然抬起划过逝以寻的面颊。

一缕粉纱稳稳当当地夹在她的手上,左边侧脸一丝火辣辣的疼。她食指指甲上,一幽殷红。

她看到逝以寻的脸时,却愣了。

逝以寻笑了两声,道:“想看便直说,用不着这样粗鲁动手。”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眼梢处出了血,想来是被她的指甲给划破了,“你看你,这样不小心,花了我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我有多大的仇你恨不能将我毁容呢。”

心里的火气丝丝漫上,逝以寻直勾勾地看着她,“前两次我好说话不跟你计较,这一次,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

“你怎么”大抵她没有料到,逝以寻面纱下的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看罢。

顷刻间电闪雷鸣。素苒突然发了疯似的将所有花药都打翻在地,挑衅地对逝以寻笑:“我会告诉尊者,这些都是你打翻的,你不服么,有本事你就再蹲下一点点捡回去。”

逝以寻没有去捡花药,反手直接召唤出了隐魂剑,和素苒就地打了一架。

她甩得一手好鞭子,鞭如软蛇,火辣无情地向逝以寻舔去。但后来她倏地气势大减,长鞭被逝以寻的隐魂剑削成一截儿一截儿,人被她一脚踢翻,如断翅之蝶。

雨凄凄泠泠地下,素苒浑身湿透,在雨中挣扎喘息着。

四处散落的花药如春深落红。许是逝以寻几百年没打过架,这时兴致很浓。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母亲风月漫跟她说的话,打架有两点要诀,一是要赢,二是要畅快。

旋即逝以寻举剑朝天,引来雷霆万钧,素苒脸色卡白。她根本犯不着这么害怕,这雷电又不会要了她的命,顶多伤点儿她的元气,让她卧床个三五日,权当是给她擅自划破她的脸的一个教训。

隐魂剑还未沾到素苒,突然剑上雷电被一股强力掐熄。逝以寻扭身翻转手腕一挽,冷冷掌风击向她的肩头。

逝以寻倒退两步,勉强稳住身体。重砚清冷得几近无情,道:“何时,你能安分一些。”

素苒爬过去,柔弱无力地扯着重砚的衣角,凄楚泣道:“尊者尊者救我我不是有意要与青漓起冲突的,可是她心里,心里对我有怨气若是我能消除她的怨气,我愿意受伤,可我万万没想到,她想要了我的命”

此时逝以寻饶是再糊涂,也该明白过来,她再小心谨慎,又被这素苒阴了一道。

逝以寻若无其事地收起隐魂剑,道:“你的命值几个钱。”

重砚看着逝以寻问:“你可知错?”

逝以寻拿下巴指指地上的素苒,道:“你先问她知不知错,这件事总归一个巴掌拍不响。”

逝以寻觉得,但凡是个人,第一时间都会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况且重砚他不是佛。他会偏袒,只可惜,但不是偏袒她。

重砚一字一句,平静无波道:“知错不改多说无益。归妄水月般若境,不在红尘俗世,不受纠纠缠缠,纷纷扰扰。今日,你便回你的天界去,从此不许再踏入归妄水月半步,否则难逃扰乱清灵佛界之罪。”

逝以寻整个人傻在当场,从来没这么不服。重砚一手拂开素苒,将一干早已经躲开得无影无踪的小蝶蜂唤回来清理花药。

素苒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对逝以寻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那抹金袍冷影即将远离她的视线时,逝以寻指着素苒大声道:“那她呢?你为什么就不罚她?你是药尊者,就非得要偏心到这种地步?”

重砚停下来,转身望着逝以寻,道:“她是我般若界的弟子,罚与不罚,与你一个天界之人有何干系?”

“宋白玉,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放肆。休得胡言乱语。”

逝以寻哽了哽,软了声道:“我知错了行不行,不应该打她。但是你知不知道,她没安好心,我炼药的时候她故意没跟我说要注意什么,我晒药的时候她把五十篓花都交给我一人晒,刚刚,刚刚那些花药不是我”

“你来错了地方。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却因为你的到来不得安宁。”重砚打断逝以寻的话,道,“回头我会跟你们天帝说一声,让他加固归妄水月,不可让人再轻易闯进来。”

是了,重砚不是宋白玉。因为不管发生什么,宋白玉都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她,也不会用这样寒冽的语气跟她说话。

逝以寻不知道,之前她究竟是凭什么以为他就是宋白玉的?凭着那样一模一样的脸,还是散发出来的感觉?

努力了这么久,他还是离她很远。

“重砚。”逝以寻突然笑了,眉眼弯弯的看着他。

银冷的发丝散在肩上,他微微蹙眉。

逝以寻眉间的凤族额印可以不用再抹去,被缓缓释放了出来。

下一刻,她奔过去,在他讶异地瞳孔微缩下,踮起脚,扣住他的肩背,压下他的脖子,唇贴上了他的。

在他僵直的反应下,蛮横执拗地啃咬辗转。指缝里,流泻的是他皓皓银发。

那一刻,风雨停歇,金芒乍出。

罢后逝以寻松了他,拭了拭唇角,笑笑:“既是如此,那我来一遭岂能白来。归妄水月般若世界药尊者重砚,我也不是白白为你干了这么多活,这个算是你的回报。”

一旁的素苒气极,抬脚就朝逝以寻冲来:“你”

逝以寻一个灵闪至她身边,扬手两次掌掴,清脆响亮,将她扇倒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美眸。

逝以寻扬着让人挪不开眼的笑容,边走边道:“真以为本帝君会怕了你?”

从前,逝以寻不想分清重砚和宋白玉是两个人,现在一步一步走出般若界,却在心里头一遍一遍地回想,两人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一个银发一个黑发,一个冷酷一个温柔,一个不记得她一个记得她。然后一遍一遍用力将这些区别记在心里,不可轻易忘记了。

往后很久很久,逝以寻才勉强分得清,这是两个人。却又不是两个人。

不撞南墙不回头罢,一撞南墙又一头灰。

走到三十三天边界时,值守的小官儿一边嗑瓜子一边闲卦。一见逝以寻灰头土脸地来,有人认出了她,道:“咦,这不是青漓君嘛,今儿要回去了?”

“啊,回去了,再也不来了。”

“诶,不坐会儿再走吗?说说话再走嘛”

“不了,老子忙着,没空。”

哥儿几个便好心地提醒逝以寻:“三十三界外面守着一个痴汉哩,你出去的时候记得绕道啊”

这个痴汉,想也不用想,不正正儿是她那青梅竹马的玄想么。

彼时,逝以寻将将一走出三十三天,还没适应天界里明亮的光线,不远处红影一闪冷香盈鼻,便是玄想稳稳停在逝以寻跟前。

逝以寻摸摸鼻子,一句话没说,往袖兜里左右掏掏,掏出一片绿叶来递给他,往他身边走掉。

他跟上来,没好气地问:“这什么?莫不是闯一遭般若界回来,就想拿这个把我糊弄了?”

逝以寻坐在云头上一头倒下,闭上眼睛道:“上次准备给你写的家书,只是一直没机会完成了寄出来。你看看就好。”

玄想半天没做声,默默地坐在她身边,将她的头抬起来,放在他的腿上,手指顺着她的头发,道:“一看你样子便知道你定又败了。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心累得很,老子不找了。不管是谁追逐那样一个人,肯定老得很快。就算他去过我的梦里,他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逝以寻伸臂环住了玄想的腰,头在他腰际蹭了蹭,“玄想哥哥,我想吃馄饨。街摊儿的那种。”

逝以寻身为沧溟帝君,主司四季,主掌世间万物之变化更替。渺渺素东过后,便是春之将至。

在她不在的这些年里,四季之更替,都是劳烦两位仙子照料着。

山下的白玉长阶上,积雪消融。十步青檐亭里,硕果依旧。

琉璃宫的四季殿里,逝以寻调好了一百五十六种基础春色,再新添二百一十二种新色,四面墙幻化成天上人间之两仪万千。

玄想是个闲得十分变态的少君,三天两头都能往琉璃宫跑。每次还能给逝以寻带好吃的好玩儿的。

恰逢他东海的百花圣典刚刚办过,他邀请逝以寻的时候,逝以寻正忙于调春色,便没能赶去,今儿来四季殿找逝以寻的时候,便带了若干松香的花糕。

逝以寻双手十指沾满了五颜六色,玄想坐在她身边,葱白的手指拈了花糕往她嘴里送。

逝以寻囫囵道:“平时你不带这么多花糕的,定是百花典用的花儿太多了,扔了可惜便拿来做花糕给我吃,省得浪费。”

玄想勾了勾嘴角不语,轻轻挑了挑眉。

逝以寻又道:“被我说中了你不好意思了罢,好歹你也是个东海少君,这么节约干什么。”

“哦,那都扔了罢。”

“别,你说你拿都拿来了,在我眼前扔掉,你这么矫情干什么呀?”玄想抽搐了一下额角,逝以寻指着凤尾糕:“这个给我吃一块,快点。”

逝以寻的画功,说起来是继承她父亲母亲的双重教导,但比他们差远了,就算与父亲的侍奉小仙白缮比也短了一截儿。

但就算逝以寻画功不咋滴,画春画出来也勉勉强强够用,不尽春色漂浮于空,四周墙幕不断变化转移,逝以寻需得将颜色给画上去,再添覆在世间草木生命上。

等布完了春,逝以寻已经累得全身痉挛。从头到脚,成了一个泥彩人。

琉璃宫里,有一座九色莲花池。原本莲花池里,是逝以寻父亲逝歌养下来的九色莲。九色莲的矫情程度,丝毫不比佛莲差,放眼整个天界,想取它们当坐骑的不在少数,但没有哪个能驯服。

可如今,莲花池里空空如也。自从风月漫和逝歌羽化后,逝以寻不会养它们,在之前逝以寻沉睡的三百五十年间,它们相继离去,大多是去了西天梵境随佛修行。

于是逝以寻将九色莲花池改成了洗澡池。

洗干净一身春色以后,逝以寻换了身儿干爽的衣裳,走回园子。

玄想给逝以寻做了一顿像模像样的晚饭,落霞云天,衬得眼前的红衣青年韶华绝伦。

“阿寻,过来吃饭。”

许多年以后,回想起两人这般相处的光景,是逝以寻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那时候忽而才明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所包含的意思。

九重天搭了戏园子,排了两出戏。天帝特地差人来请逝以寻去看戏。逝以寻便也去了,尽管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他恐怕不只是请她看戏那么简单。

戏台搭在凌霄殿的别苑,才刚刚一进宫门,天帝便差人迎了出来,将逝以寻拽进去,道:“沧溟帝君您怎的才来,好戏就要开始了。”

逝以寻被带路小仙带到戏台子下面落座,上来一碟瓜子。

逝以寻笑眯眯地看着戏子开始上台了,问:“小叔何时喜欢上看戏的?”

天帝气定神闲道:“天上最近就流行这个。”

看了一会儿,逝以寻又问:“这出戏,叫啥名啊?”

天帝也接地气的抓了一把瓜子,道:“千里追夫记啊,怎么,你没听过。”

逝以寻眼前黑了黑,扶着椅背,努力坐稳:“听过听过,真真儿是一出好戏。”

才一小会儿,天帝就手指敲了敲桌沿,道:“看见没,那姑娘可执着了,就凭那股执着劲儿我就得点个赞。”

戏子姑娘为了追夫君,冲破重重阻碍困难,坚忍不拔一往无前。

逝以寻点点头:“小叔说得有道理。”

“可你知道接下来怎么着了吗?”

逝以寻抛了一只葡萄入口,好奇道:“怎么着了呀?”

天帝啧啧道:“你定是不晓得她还有一位严厉的小叔。”

葡萄在喉咙噎了一噎,被某女艰难地咽下。听天帝继续悠闲地说,“她小叔本来不觉有什么,女儿家嘛,一遇到情长情短的,难免要年少轻狂一番。可是她年少轻狂也要有个度哇,这不,一不小心闯了大祸,她小叔只好准备一顿鞭子,打算好好教导她一番,最后被抽得可凄惨了”

随后戏台子上,那戏子姑娘果真被抓住了,一声声鞭子声抽得逝以寻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

天帝关怀地问:“小寻呐,你没事罢?”

逝以寻觉得她的脸色应该不大好,强装镇定:“还,还好”

一台戏就这么惊心动魄地结束了,别问最后那戏子姑娘怎么着了,反正是惨不忍睹。她,怎么就有了一个坑爹的小叔呢。

天帝还要留逝以寻在凌霄殿里用午膳,道是下午还有两台新戏。用午膳的时候,逝以寻看了看天帝一身墨色衣袍长发后扬俊美的模样,看着看着就不自禁想起鞭子声,有些拿不稳筷子。

一桌丰盛的菜肴,如同嚼蜡。

天帝盛了一碗汤,喝罢两口才抬起头来悠然地拿筷,云淡风轻地问一句:“小寻呐,今上午的戏好看么,这可是我亲自安排的。”

逝以寻突然被呛住,猛咳道:“精、精彩绝伦我还从没看、看过这样精彩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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