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正聊得激动忘形,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轻笑。
女人之间隐秘无聊的八卦竟然被一个男人给听见了,两人心下尴尬郁闷极了。只能满头黑线做鸵鸟状,半天不好意思抬头。
不一会儿,余光中瞥见一个清瘦的,服务生打扮的青年正朝着他们大步走来。大概是憋笑憋得辛苦,他的嘴角和眉梢尚余一丝颤抖的笑意。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他的声音出人意料的纯净,恰似玉石之声,润如暖阳。
蓝月忍不住抬头去看,正好赶上他微微弯了腰,低着头,捧上来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粉粉嫩嫩的,是一颗心的形状。
“这是本店赠送的蛋糕,祝这位姑娘生日快乐。请慢用。”
“谢谢。”蓝月又惊又喜,觉得这蛋糕可真是好看,就连自己这样老气横秋的一个人儿也忍不住要少女心泛滥了。
年轻人依旧低着头,微微欠身,礼貌地迅速退下了。
“没想到这里的服务还真不错,竟然有免费的生日蛋糕可以吃。”曲宁更是乐开了花,看样子早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不停地对蓝月挤眉弄眼。
“喂,好帅啊,可惜没看见脸。可惜可惜。”
“脸都没看见你怎么知道人家长得帅?”
“感觉啊,绝对错不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帅的气息。”
蓝月哂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顺着曲宁陶醉的目光一路追逐那道清瘦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安。他越走越远,不安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随之躁动起来。人总会经历许多特殊的瞬间,并且往往都会有所感知,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很可能与非常重要的东西失之交臂,一旦错过了,就意味着彻底的失去,错过一辈子。
没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永无回旋的余地,蓝月暗自告诫自己。她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把对面的曲宁吓了一大跳。
“小月,你怎么了?”
“那个人好奇怪,他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啊?也是啊,我们俩根本就没说过呀。喂,你要去哪儿?”
“是他!一定是他!”蓝月头也不回地朝着背影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长长的走廊曲折昏暗,蓝月一路跑来,有些气短,距离那道身影只有几步之遥了,她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察觉,那个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张望。蓝月吓得赶紧低下了头,一往无前的气势竟然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了。虽然低着头,还是感觉到了一股灼灼的目光,将蓝月牢牢地圈在原地,动弹不得。
等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觉得眩晕,就像是隔着一个厚厚的放大镜看东西,空间错位,形象扭曲,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戴了一副面具,让人分辨不出五官。看来想找到他已是绝无可能了,蓝月倚靠着雕花的墙壁,闭上了眼睛,心里沮丧至极。
这时曲宁追上前来连忙搀扶住她,急切地问道,“小月,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能是一下子站起来得太着急了,头有点晕,休息一会儿就好。”
“找到那个人没有?”
蓝月摇头不语。
“能找到才怪。我刚才找人确认过了,这里确实会送蛋糕给过生日的客人,而且刚才那个服务员到了换岗时间,刚刚已经下班走人了。如今信息网络这么发达,至于生日什么的早就算不上什么秘密了。真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莽撞,一点儿都不像你的作风啊。不是我说你,每次只要涉及到那个人,你都会变得魂不守舍的。”曲宁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啦,曲大姐,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蓝月最受不了看到别人替自己担心的样子,连忙故作镇定地拉着曲宁的胳膊往回走,“咱们也走吧,这里太闷了,正好陪我出去透透气儿。”
走出餐厅门去,在清凉的夜风里溜达了一圈下来,果然舒服了很多。曲宁看她确实没事儿,又想起了最近大火的青春偶像剧,急吼吼地打车回家追剧去了。
车临开走的时候还指着蓝月的脖子喊了一句什么,蓝月没听清,伸手一摸,指尖碰触到的是那颗从不离身,几乎同自己融为一体的珠子。那是她的宝贝。
不明所以的蓝月连忙把它解下来查看,圆溜溜的珠子滑落在掌心,是熟悉的温润触感,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可一看之下蓝月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珠子变色了,从原来浓墨一般的漆黑,变成了明亮的冰蓝色,在昏沉的暮色里微微闪着光,清澈又美好。只可惜那颜色纯净至极却并不十分通透。目光陷进去,看不穿,触不到底。让人不禁想到水光潋滟又深不可测的湖水。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珠子变色了,记得有一次它甚至变成了浓烈的鲜红色,妖冶如血的颜色让蓝月觉得触目惊心。可是除了会变色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蓝月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它看作是自己的护身符,宝贝似的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愚钝如她,还是怎么都猜不透珠子变色的规律,甚至连它最初的来历都给忘记了。
对于忘记这件事,蓝月也很郁闷,很不服气。明明是最宝贵的回忆,明明想把它永远镌刻在心里,可是记忆却像是随风散落的纸屑,把握不住。就算绞尽脑汁去回忆当时的情景,也是只能模糊的记起几个模糊的片段。更何况这仅存的画面全部来自深夜那些重复的,凌乱的,不辨真伪的梦境里。
可是,刚刚的经历事情虽然混乱却让人有种奇怪的熟悉感,那些紧张的,眩晕的,模糊的画面在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仿佛有迹可循。之前的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又遗忘了什么,蓝月努力抓住脑海里那些一闪而过的影像,一张一张拼凑出被掩盖的真相。
有时她会梦到一个飘飘忽忽的白色影子,身影模糊,眼神却清亮无比。耳边是两个稚嫩的童音不停重复着一句简单的承诺。
“要记得一直把它戴在身上哦。”
“嗯,一直一直。”
还是一个小女孩儿的蓝月,拼命点头把那颗漆黑的珠子护在手心里。
偶尔,白色的影子会看得分明一些,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两个人姿势亲密,气氛却说不出得凝重。它头顶细细的绒毛扫过蓝月的鼻尖,痒痒的,让她的鼻子眼眶都有些发酸。
“小白,我等你回来。”
“再见了,月亮!”
小白?会说话的白狗?自己心里那个重于泰山的承诺?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幻想吗?蓝月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把珠子小心翼翼地戴了回去。
不知道人们的记忆是不是都是这样不可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会像老照片一样退色,像沙子一样消散掉了,或是被幻想篡改得面目全非。什么一眼万年,刹那永远,都是骗人的,再刻骨铭心的也终将消磨在漫长的时光里,再也无法查证。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路向前,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她大口呼吸着凛冽的空气,迫不及待地让秋风冷却自己发烫的额头。
恼人的秋风好像更加有了劲头,长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都不自觉裹紧大衣,加快了脚步。灯火阑珊里,蓝月任由思绪纷飞,一个人孑孑而行。
这萧瑟寒冷和形单影只的孤单是她从小就习以为常的感觉,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她所有的孤单落寞演变成心疼怜惜,悉数落进了另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街角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