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光线渐渐强烈起来,天色大亮,竟然苦思了一整夜也始终不得其解。
卫淑凝苦笑,这见不得人的权谋手段果然不是她这个小女子可以操纵的。
许是药有奇效,背上的伤已察觉不到痛了,连多日来的胸闷气短也好了大半,淑凝这才好好打量起间屋子。
定睛一看,惊得淑凝瞳孔放大。寝殿雕梁画栋,精美绝伦,恍若仙境。
惊诧之余,淑凝细细回忆起一些事来。
昨夜她与笙歌在冷宫里拼命苟活时,宫门已落锁。救她的男子若是宫外人,想要离宫只得做梁上君子,夜里巡逻的侍卫们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的高手,光他一个就很难悄无声息地躲过他们的视线而不被察觉,遑论再带上她。
所以她现在应该还是在宫里,而能住在这样奢华房间里的人,身份必定不凡。帝宫中女子居多,唯一够得上条件的男人,只有一个。
嘉陵帝!
这是帝王的寝宫!昨晚那个救她、同她交谈的人居然是皇帝!
那她现在就身处于龙帷之内!
卫淑凝心乱如鼓。
她是罪臣遗孤,是他亲自下令赶尽杀绝的卫家的女儿。那又为何要在她山穷水尽之时伸手相助?是因为父亲的原因?皇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个疑问让淑凝越发感到惊异。
这时,殿外传来异动,一名约摸十八九岁的红衣少女推门而入,容颜似玉,笑吟吟地朝淑凝走来。
灿若桃花。
淑凝脑海里想到这么一个词。
“姑娘醒了?可有不舒服?”少女关切地开口,语气温柔。
“尚好。”淑凝道,有些手足无措。
“那便是了。”红衣女子为拧了一把擦脸的汗巾,转身递给淑凝。“我叫宋鸣絮,奉命来照料姑娘的身子。”
宋鸣絮?淑凝一怔,这少女就是礼教尚义宋鸣絮?
刚进宫时就听惯了小宫女们一脸艳羡地议论宋鸣絮,说她是帝宫里阶品最高的女官,待人处事雷厉风行,深得太后的喜爱。
没想到,这般叱咤风云的人物,居然是个不过长她几岁的年轻女子。
卫淑凝恭敬地接过汗巾,胡乱擦了脸。“敢问宋尚义是奉了哪位主子的命?”
宋鸣絮抿唇一笑,“姑娘以为呢?”
淑凝不语,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展眉轻声道:“既然圣旨难违,淑凝卑贱之身,就劳烦宋尚义屈尊了。”
宋鸣絮没料到淑凝会如此直白,微微愣神,随即笑意更甚。“淑凝姑娘果然蕙质兰心。”
淑凝微笑颔首。“宋尚义谬赞。”
“叫我鸣絮更好。”宋鸣絮轻柔地掀起锦被,替淑凝查看伤口。
淑凝也不羞,大大方方地让她撩上里衣。
见伤口并无恶化,宋鸣絮又上了一遍药,重新捻好被角。
“姑娘饿了吧,我这就去准备早膳。淑凝妹妹不必觉得不自在,安心在此养病。”宋鸣絮说话又清又暖,让淑凝不由得对她生出了些许好感。
见她要走,淑凝心中疑虑过重,便有些谨慎地开口,“宋尚义可否告知淑凝,那位主子……那位主子为何要搭救我一介宫婢?”
宋鸣絮闻言也没停下脚步:“有些事隐瞒着比说出来更要紧,姑娘还是少知道为好。”
这个问题皇帝和宋鸣絮都避而不答,他们身上一定有秘密而且淑凝预感强烈,这秘密事关着卫家,看来父亲所谓的罪犯滔天,确实另有隐情。
宋鸣絮出了内殿,卫淑凝神色复杂地盯了地板上光泽极好的狐皮地毯许久。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很快宋鸣絮就送来了清粥小菜,淑凝有伤行动不便,她也不摆架子,亲自端着喂给淑凝,还用帕子替她擦拭干净嘴角的粥渍。
卫淑凝心里惊讶得不行,再怎么说宋鸣絮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而她无权无势,甚至都被打入了冷宫,何德何能让礼教尚义伺候饮食?
宋鸣絮肯做到这步,是淑凝意料不到的。
“姑娘用了早膳,就再睡一会吧,午间我再过来,启阳宫里无人敢来打扰。”宋鸣絮收拾好碗筷,也没多说其他就离开了。
启阳宫。
卫淑凝了然,果然是皇帝的寝宫。
能让她躺在龙床上,用着上好的治伤药材,受一品女官的服侍。
真是受宠若惊呢。淑凝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只是,皇帝那么讲究的人,就算要救她性命,随便找一处院落把她扔在那就是,怎么会把她安顿在启阳宫里?
启阳宫里无人敢来打扰。
紊乱的思绪突然明朗起来,看来皇帝是不想让人知道卫淑凝被他所救,而启阳宫则是最安全的所在。
被知道了会怎样呢?
饶是淑凝心思缜密,没有丝毫线索也难以推断下去。
看来,她只能从宋鸣絮嘴里套话了。
不过那个女子也十分机敏伶俐,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淑凝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等待时间流逝,与预期不同,宋鸣絮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清晨又到黑夜,看着阳光一点点消失,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口可以督见各宫苑都挂上了宫灯,这才知道戌时已过,天色已晚。
淑凝不敢贸然下床,怕又扯着伤口延误痊愈的时间,又怕被殿外的人瞧见。皇帝不在,寝宫内却有身影闪动,到时侍卫们一拥而上捉拿刺客,全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没有办法,淑凝只好继续趴在榻上闭目养神,室内静得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一整天只喝了一碗清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吱哇乱叫起来,卫淑凝皱着眉反复摇头。
这时殿内气息突变,很清很淡,像湖水泛起了涟漪。
淑凝耳目机灵,察觉到了异样。
是有人来了,而且来者武功高强,能踏物无痕。
至少不是宋鸣絮。
淑凝见过卫景习武,宋鸣絮那娇弱之态,着实不像是练武之人。
冬日没有虫鸣,却听到了极细微的讥犀笑声。
笑什么?淑凝脸颊绯红,笑她饿得肚子在大闹天宫?
“没想到阁下还有窥视的癖好,躲躲藏藏何当大丈夫?”卫淑凝本就不是胆小之人,倒也不惧,出言嘲讽,不肯示弱了去。
来人没有应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淑凝有些恼了。
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脚还没沾地,就被迎面一阵掌风重新甩进了被褥,痛得龇牙咧嘴。
一睁眼,就望进了一双深如碧海的瞳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