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二刻,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繁华的洛阳城笼罩在万丈光芒中。
已是入夏,车水马龙、贩夫走卒、人潮涌动的景象在商旅穿行的从忙中,拉开序幕。
杨济府邸,一派喜气洋洋,可谓是极尽奢华,只见潺潺清泉于石上流过,清风将花树吹起,一片缤纷。庭阁楼榭红灯高悬,丫鬟小厮穿梭于花厅,一应的流水,美食、美酒摆放于桌上。卫夫人一边吩咐管家安排,一边有条不紊地查看着,这一幕幕无一不在宣告着杨家喜得千金的喜悦。
士族门阀、贺喜宾客们接踵而至,一一向杨济祝贺道喜,随着管家一声:“杨大人到。”
寒暄的宾客们全部鸦雀无声,目光整齐地盯向门外,身子也不自然地卑恭起来。只见一个宽袖博带,衣着华丽,面容消瘦的老者,迈着缓慢的步伐徐徐走了进来,灰黑色的鬓须夹杂着缕缕银丝,眼窝深陷,眼皮松垂,却目光如炬。目光中既有桀骜又闪烁着一份狡黠。
这来的杨大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珧、杨济的兄长杨骏。
这时,一个宾客谄媚地走到杨骏身边,屈身子一躬,向杨骏行礼道:“见过杨大人。”杨骏很是受用,手捻胡须轻轻点头:“啊,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今日是老夫三弟杨济喜得千金的日子,老夫又有了侄女,自然是欢喜万分,因此老夫特意赶来庆祝。”
身边的宾客趋炎附势地迎合着,一时间道喜声此起彼伏。一个宾客说道:“民间虽有重男轻女之风,可在我看来杨家恰恰相反,杨家女子个个俏丽若兰胸藏文墨,简直就是千秋之绝色,更遑论杨大人之女杨太后,还有当今皇上的生母杨太后,这杨家一下门就出了两个皇后,真是家门之荣幸啊!”众人随即附和应声。这个马屁拍得杨骏心里甚是舒服,不由地得意大笑起来。而一旁的杨珧杨济却看得是心里五味陈杂。如下这些门客,无非是借着浣萝的庆生宴来巴结杨骏的,而杨骏也不推却,倒是很享用。
这时,管家又是喊了一声:“邮公公到。”
邮公公邮瑾是当今皇上司马衷的贴身太监,因与皇上年岁相仿,所以是从小就和当时身为太子的司马衷走得很近,也是司马衷身边最信任的人。如今邮公公的到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邮公公走到众人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诸位免礼,皇上得知今日是卫将军杨大人喜得千金的庆生宴,特意让奴家带来贺礼,另外皇上皇后也让奴家转达卫将军杨大人,祝愿杨大人千金冰雪聪明,平安康健。”
众人纷纷跪安,大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邮公公接着说道:“另外皇上皇后也为卫将军准备了厚厚的贺礼,”手一挥,太监们将贺礼呈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看了却是一脸疑惑,卫将军杨济喜得一千金,为何皇上皇后却准备两份贺礼,邮公公看着满脸狐疑的众人,打开了其中的一份贺礼,是一个白玉精心雕刻的长命锁,上面刻印着一对麒麟,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邮公公双手奉送到杨济面前,道:“卫将军,请收下吧!”杨济也不失礼仪,毕恭毕敬地收下。邮公公接着说道:“自先帝爷称帝以来,我大晋上上下下都知道杨家为大晋做出的功劳和奉献,不仅一心一意为我大晋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而且也为我大晋皇族子嗣的延续做出了巨大的功劳,如今新皇登基,特别是杨骏杨大人更是为辅佐新皇操心劳神,真是劳苦功高,因此借着这次庆生宴,皇上皇后也为杨骏杨大人备了一份厚礼。”
杨骏诚惶诚恐地跪下,道:“老臣只是一心为我大晋王朝国祚昌隆,这也是老臣份内之事,皇上皇后赐下,真是折煞老臣了。”
邮公公意味深长地一笑,随即打开了皇上为杨骏准备的厚礼,众人顺着邮公公的身形望去,却是一个没有任何图案的白瓷碗。
众人的心里再次狐疑忐忑,实在搞不懂皇上皇后为何会送给杨骏杨大人一个没有任何图案的白瓷碗。
邮公公走到杨骏面前,刚才喜悦平和的面色未落,却说出了一番阴阳怪气语调的话:“杨大人,皇上皇后深知杨大人为我大晋鞠躬尽瘁,甚是劳心,皇上皇后特别关注杨大人,送您这么一个白色的瓷碗,就是想告诉杨大人,希望杨大人要时时刻刻栉风沐雨,洁身自好,对得起杨家名门贤士的名声。”顿了顿,看向周围,又说:“大晋朝离不开杨大人的辅佐,杨大人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皇上皇后也是格外关注杨大人的健康的,希望杨大人不要过于操劳。一些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吧,这样也能身体安康,更好地为我大晋尽心尽力。就像这个白瓷碗,一尘不染,没有任何不属于它的精美图案,所以它只是个吃饭的家什,而不像上面有精美图案的缥色碗,看起来是精美,用它吃饭有点暴殄天物,用它做饰品又难登大雅之堂。可就是越如此越害怕它摔碎,一旦碎了,会让人们痛心不已,您说对吗?”
杨骏一头雾水,却连忙附和着:“是是是,皇上所言极是。老臣这就回府,回府之后就将这个碗供着,让老臣及家人时时刻刻铭记着皇上的恩泽。”
众人也都忙着附和称赞,而杨珧杨济却听得是一身寒意。
恐惧在兄弟二人心中萌生。这无疑是皇后贾南风给大哥的一个警告,在他们兄弟二人听来,邮公公的意思就是,送给杨骏一个碗,就是你要完了,不过念及你是朝廷重臣,我给你个台阶,识相点就赶紧服老,把不该招揽的势力和权力统统放出来,最好是告老辞呈,回家抱孙子去。照做便相安无事,否则后果自负。
看来大哥离危险已经不远了。
宴会上,宾客们欢声笑语,一番觥筹交错之后,众人醉意微醺。
杨珧借机向杨济使了个眼色,杨济心领神会,兄弟二人举杯向杨骏敬酒。杨济恭敬地向杨骏道:“大哥,今天是愚弟次女浣萝的庆生宴,感谢大哥的光亲临,愚弟先敬大哥一杯。”
杨骏此时酒已三巡,再加上宾客的阿谀奉承,早已是晕晕乎乎,话语也有些松散:“我说三弟,今儿是侄女浣萝的庆生宴,为何不见其生母出现,这么好的日子,高兴的人应该是她才是,为我杨家又添一女。”
杨济心头一紧,大家都按照卫夫人的意思不敢将二夫人噩耗的消息提前公布,只好打一圆谎:“是这样的,大哥。二夫人生浣萝之时已是凶险万分,一番折腾才得母子平安,只是二夫人元气几乎耗尽,郎中叮嘱要休养些时日,所以今日不便出来相迎,还望大哥见谅。”
杨骏面色红润,目光松散,看着杨济喃喃道:“三弟啊!这侄女要好生教养,二夫人可是鲜卑人氏,素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她生的孩子自然也差不到哪去。我看那,这孩子长大之后说不准又是我大晋朝未来的皇后。”
因为酒醉,杨骏的姿态越来越放浪形骸,全然没有朝中重臣的仪态。杨济不语,心下想到:大哥看来还是没有觉察到朝廷的危机已全然逼近杨家。
杨珧有些看不下去了,赶紧扶着杨骏,示意一下杨济,对众宾客道:“诸位,兄台醉酒失仪,失陪了。”说完,兄弟二人架着杨骏来到了庭院凉亭之处。阵阵清风吹来,杨骏的酒意也清醒了些。
看着四下无人,杨珧最先开口:“大哥,我听说先帝临终之前,曾立下遗诏,指定大哥和汝南王共同辅佐新君,可有此事?”
杨骏一听,心里顿时清醒,可脸上仍挂着醉意,摇摇头:“无稽之谈,先帝立诏,只指定的是你大哥我一人辅佐新君。”
杨珧有些急了:“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你的亲弟弟面前如此盱眙推诿,混淆视听。”
杨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脸上的酒意全无,愤怒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杨珧咆哮着:“我?杨珧,我真没想到你会是如此这般看我。先帝信任,将国之重任委托与我,而你却把我当成什么人?篡汉的王莽还是窃国的曹贼?杨济,你说!我杨骏是那样的人吗?”
杨骏的话句句戳痛了杨济的心,凭心而论,杨珧杨济能成为朝廷重臣,都是凭借大哥杨骏和侄女杨芷的恩泽才拥有今天,没有大哥,也就没有他和二哥杨珧的今天,但是如今局势已是万分凶险,大哥因权欲蒙蔽了双眼,完全没有理解刚才邮公公的言外之意。为了杨家,绝不能让大哥杨骏一步步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更不能祸及整个杨家。
杨济紧抿着嘴唇,将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最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字字痛心言道:“敢问大哥,如果这件事情是无稽之谈的话,那么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骏语塞,惊讶地看着杨济,喃喃道:“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杨家能更长久地立足于朝廷吗?”杨骏突然意识到自己言中有失,忙闭紧了嘴巴。
杨济幽幽地看着杨骏,语气也变得冰冷许多:“为了杨家长久立足朝廷?大哥,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了。先皇驾崩之日的夜晚,华廙大人叮嘱我,让你归还遗诏,此事大哥怎做回答?大哥,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我兄弟三人已位极人臣,杨芷和杨艳都是我杨家的人,现都已成为万人敬仰的太后,你为何还要篡改遗诏独揽大权?你可知篡改遗诏那可是谋反之罪,你这么做是要将我杨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会害死杨家的。”
杨骏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杨济,杨珧和他顶嘴也就罢了,如今连杨济也如此,在他眼里这是彻彻底底的忤逆和背叛。
杨骏顿时暴跳如雷,指着杨济的鼻子骂道:“杨济!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蛋,连你也敢顶撞我,你知道你的今天是怎么来的吗?啊?不是你侄女杨芷成为先帝爷的皇后,不是我成了先帝爷的国丈,不是因为我的提携,你至今还窝在老家做个不起眼的小财主罢了,如今你们个个翅膀硬了,看来还觉得我这个大哥碍手碍眼了,想把我一脚踢开,是吗?”
杨珧看大哥杨骏依然固执己见,接着说道:“大哥,如若是为了杨家长久立足,当今圣上本就是亡兄杨炳之女杨艳所出,那也是和我等一样的杨家人。”
“不一样!”杨骏毫不客气地打断杨珧的话:“当今皇上的生母是杨艳,不是杨芷。记住!不一样。”
杨珧杨济二人瞬间明白了大哥杨骏的意思,原来这全是杨骏和杨芷个人的私欲引发的事端,为了能将痴傻皇帝牢牢控制在手,既然无法改变母子现实,那就只有将权力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看来权力的贪婪真得能蒙蔽人的双眼令其智昏。
杨济接着说道:“大哥,我和二哥也是一心为了杨家,刚才邮公公给你的礼物,你以为真的是皇上皇后诚心慰劳你吗?不是的,皇后这是在劝你放弃权力,激流勇退。”
杨骏固执地摇了摇头,道:“杨济,你别在这里无中生有。离开了大哥我,就凭那个头脑痴傻的皇帝和丑陋无比的皇后来治理江山,真是天大的笑话。皇后想让我激流勇退,归还权力,行啊!那你就去对皇后娘娘说,如果朝廷能有人能堪此重任,我杨骏二话不说,立刻告老还乡。”
杨济看着软硬不吃的大哥,满目悲怆,踉踉跄跄地跪在杨骏面前:“大哥,我杨济能有今天,全拜大哥所赐,大哥对我的教导和恩情,杨济一日不敢忘却,然而大哥和太后篡改遗诏的事情,的确也埋下了祸端,刚才二哥也说了,皇后给你那个没有图案的白瓷碗,就是皇后给你和杨家一个严重的警告。你不要忘了,当今皇后乃是贾充和郭槐之女,虽貌丑可并不无才,她天性阴毒,占有欲极强,而且行事心狠手辣,今日我和二哥在这里劝你,就是让大哥你以此为戒,不要让皇后以此事为借口,将灾难降临我杨家。”
杨骏冷冷地看着满脸悲怆的杨济,道:“说完了吗?说完了,那我就走了。朝中事务繁忙,我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给我侄女庆生的。杨济,你给我记住,从今日起,我杨骏行事无需你任何置喙。”说完,拂袖而去。
众宾客看着杨骏从他们面前疾步经过,纷纷举杯借机巴结,不料杨骏冷冷地说道:“诸位!刚才接到通报,皇上让老臣即刻回宫处理朝政,所以喝酒什么的就不必了,等老臣闲余之际,定当宴请各位来老臣府上开怀畅饮,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杨济府邸,留下了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的宾客。
棠梨宫内,香袭弥漫,一派旖旎。皇后贾南风正在享受着另一位男宠刘子瑜的伺奉,比起萧无痕的孤傲高冷,刘子瑜简直就是一团炽热的火焰,打情骂俏信手拈来,热情奔放的性格炙烤着贾南风身体,渐渐地一些小女子的姿态也烟煴开来。
刘子瑜的出现让贾南风暂时忘却了萧无痕不在宫中时的那段寂寞,刘子瑜也是三年前和萧无痕同一时期被召到宫中,成为贾南风的男宠。
在西晋,鲜卑、匈奴、羌、羯等少数民族来中原经商、生活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而且来中原之后,这些少数民族仰慕中原文化,都会给自己起一个汉族姓名。
刘子瑜本是羌人,相貌与中原人士完全迥异,他长着一头栗褐色卷曲的长发,肤色白晰,鼻高眼深,特别是那双深邃的双眼,碧蓝色的瞳仁,似乎一汪深泉,深不见底却总有一个让人着迷但又说不出来的东西在最深处,贾南风常常着迷于此,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召唤者灵魂深处欲望:来吧!来啊!脱下你的华丽外装,卸下你沉重的华冠,尽情地享受权力下的欢愉吧!每次贾南风直视刘子瑜的双眸,耳边都会回响起这个声音,她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诱惑,又沉沦于这种欲罢不能,而往往贾南风都会在辗转床侧中很快地忘掉一天的喧嚣和烦恼,这也是贾南风宠溺刘子瑜的原因。
这时,邮公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斜靠在榻前正在给贾南风揉手的刘子瑜,忙侧身轻咳了一声。
贾南风斜眼看了一眼邮瑾,收回手臂。邮瑾快步走到贾南风面前,行礼道:“回娘娘的话,娘娘送给杨家的礼物,杨家都收下了。”
贾南风有些不信,问道:“那个白瓷碗,杨骏也收了?”
邮瑾点了点头,“是的,娘娘,收下了。”
贾南风内心窃喜,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杨骏对权力的贪恋异常痴迷,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有退出权力中心的想法。她不放心地继续问邮瑾:“邮公公,杨骏收下白瓷碗的时候,他是怎么回复的?”
邮瑾如实地回答:“这也就是令奴不明白的地方。杨骏一听是皇上皇后的贺礼,居然感恩戴德,还要将这个白瓷碗供起来,让他的家人每天惦记着皇上皇后的恩德。”
贾南风一听顿时气炸了,这个杨骏,要么就是个白痴,要么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很明显他是后者。于是继续问道:“那杨珧杨济的反应呢?”
邮瑾接着说道:“奴婢发现杨珧杨济大人面露恐惧,应该是理解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贾南风心里顿时明白了,杨骏这是很明显不肯放权,顿时双眼之间迸射出两道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邮瑾接着说道:“回娘娘,奴婢认为,杨骏独揽大权,另外有两个弟弟尚书令杨珧和卫将军杨济撑腰,杨家的势力太过强大,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只怕到时候尾大不掉,恐怕会成为皇后娘娘您和皇上的祸患。”
贾南风说道:“邮公公,不必担心,本宫已派人前往豫州联系汝南王,让他即刻带兵进宫。”
邮瑾沉吟,前后分析了一下,道:“娘娘,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杨骏在京,亲王在藩,如今杨骏凭借手中的权力已经在中常侍、尚书令、卫将军和骠骑将军处等大肆安排自己的亲信和门生担任官职,奴婢认为即便是汝南王带兵进京,到那时候依汝南王一方势力恐难以制服杨家。”
贾南风一听,觉得邮瑾的话不无道理。杨骏只要一句话便可实现自己的目的,而自己想要实现目的还必须得等到亲王什么时候到洛阳城,地势上的不对称,时间上的巨大差异,如今局势千变万化,稍有疏忽,战机就会稍纵即逝。
贾南风坐直身形,向邮瑾询问到:“在邮公公看来,本宫的策略可是有什么纰漏之处?”
邮瑾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娘娘,为了安全起见,奴才认为必须再联络一位亲王带兵进京,这样和汝南王合兵一处,到时杨骏就是把整个洛阳城都变成他杨家的,谅他也不敢跟两路亲王的部队硬磕。”
贾南风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嘴角里透露出一丝笑意:“那你认为宗亲王室里谁最适合?”
邮瑾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楚王最合适。楚王是先皇的第五子,先皇在世的时候,也特别疼爱楚王,因而楚王封国的赏赐和兵力也是最多的,所以奴才认为楚王最合适。”
贾南风看了一眼刘子瑜,刘子瑜便蛇形一般覆到贾南风面前,贾南风宠溺地看着刘子瑜,刚要说什么,脑子里却突然想起来了萧无痕。她伸出手摸向刘子瑜的下巴,好让这份触感压抑住涌上心头的那份情绪。
“子瑜,本宫给你个任务如何,”看似商量却不容反抗,贾南风笑不达眼底地说到:“你带着本宫的亲笔信去荆州楚王那里吧,把本宫的亲笔信亲手交到楚王手里。”
刘子瑜知道任务必须要去完成,却一副留恋不舍地样子抱着贾南风的腿,委屈巴巴地哭诉:“不嘛!不嘛!子瑜哪里都不去,只想在宫里陪着娘娘。”
贾南风很受用地伸出手,像哄着一个宠物似的安抚刘子瑜:“乖啊!听话,这是军国大事,耽误不得。”
刘子瑜撒娇地说道:“既然送信,为何不派个臣工或者太监们去送?”
画风一转,贾南风突然大声对刘子瑜冷哼:“刘子瑜,本宫能把你宠上天,就能把你摔在地。派臣工太监去,你是想让我亲口告诉杨骏,本宫去外面搬救兵来杀他的吗?”
这一声冷哼把刘子瑜吓得不轻,身体不由地瑟瑟发抖。贾南风顺势将手边一个香炉掷出。
刘子瑜喏喏退出。
一旁的邮瑾见贾南风生气,遂劝解道:“娘娘息怒,他们本就是进宫来为娘娘消遣的,无胆无识,胆小怕事也是有的。”
贾南风笑道:“如今朝中要职都有杨骏的亲信和眼线,哪个臣工奴仆敢在杨大人面前擅自离开京城?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吗?如今外人只知我恼怒刘子瑜伺奉不周被我斥退,他无官无品的,就是出了京城也没人会注意的。”
邮瑾心中一惊,原来这般。心里对这位皇后娘娘又加了几分惧怕。
而此时在汝南王府停留休息的萧无痕,正百无聊赖地在王府花园中闲逛,王府花园虽然没有宫中那般精致,但却别有一番雅趣。
前些日子,因为有皇后的密旨,萧无痕不敢在路上过份停留,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汝南王府。初见汝南王司马亮时,萧无痕发现这个人们口中所传的皇四爷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态龙钟,相反精神矍铄,目光如炬,说话铿锵有力,干脆凝炼。当萧无痕把贾南风的亲笔信递交给汝南王司马亮时,司马亮只是扫了一眼,就吩咐道:“传本王的命令,部队即刻准备,明日出发,赶往洛阳。”
萧无痕此时看着清风拂动的柳枝,忽然间心头一紧,有些喘不过气,他与贾南风三年的相处时光在他的脑海里幻化成一张张跳跃翻滚的画面,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内心深处有一个结打开,系上,再打开又再系上,反反复复噬咬着他的心。皇宫明明是从心里最想要脱离的桎梏,如今却为着什么担忧着。萧无痕不明白,他一心向往的自由竟抵不过数日的耳鬓厮磨、床笫之欢。他鄙视着自己,又心疼着那个本不应被心疼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汝南王司马亮打断了萧无痕的思绪,也将他拉回了现实。汝南王司马亮很客气地说道:“萧卿,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就随我一起回洛阳。”萧无痕无品阶、无官衔,汝南王司马亮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萧无痕,只能以卿代替,不失礼仪。
萧无痕却是淡淡一笑:“王爷,不用了,贱奴的使命已经完成,今夜贱奴就离开豫州,云游四方。”
司马亮却是一惊,有些担忧地问道:“萧卿,你这不辞而别,本王担心皇后娘娘问起来,本王没法交代不说,你就不怕皇后娘娘会降罪于你?”
萧无痕从怀中簌簌地摸索着,拿出一枚玲珑剔透的玉佩呈现在司马亮面前:“王爷不必担心,劳烦王爷将此物呈予皇后娘娘面前,娘娘看后自然就什么都知晓了。”
司马亮凝目长叹,吾愿抚琴一曲以送卿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汝南王手起音落,瞬间亭台高阁余音袅袅、水流淙淙、弦张风起、荡气回肠。
“萧卿,一曲蒹葭送给你,就当是本王对你说的离别之话吧!”汝南王拂袖音停,言到:“本王看得出来,皇宫的繁华留得住你的人,却留不住你的心。既然卿意已决,那本王也不强留,天下之大,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愿为之倾慕的蒹葭。”
萧无痕恭敬地向汝南王行礼:“谢王爷。”
司马亮看着萧无痕,心里很是五味杂陈,皇后贾南风给他的书信里写着送信人一到立刻处死的密旨,他原本是来就是为了处死萧无痕的,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多余的,萧无痕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既然他已知晓,并且提出云游四方的要求,那就顺水推舟给萧无痕这个人情吧!对一个无辜之人下毒手,司马亮是于心不忍,万万下不去手。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