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川高考完后,不知谁将她家曾经买过一个被拐儿童的事传了出去,她们一家东躲西藏,不小心出了车祸。
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川川,因为头部受创,暂时失明了。
当然,那时候医生说得很保守,以至于家里人都以为她可能从此都要瞎了。
几天后,他们连住院费都没有交,就连夜收拾东西走了。
医生护士同情她,可是同情也不能当饭吃。
这一场车祸,本来就是他们家的错,对方没找她家要赔偿,已经是看在她瞎了的份上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好姐姐也不见了。
她原本说会参加她高考的庆功宴的。
连她也不要自己了吗?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心里仅剩的一丝光亮,也骤然熄灭了。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小金佛,那是好姐姐以前给她求的。
是不是给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抛弃自己的准备了?
“孙医生,您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卖了,这个是纯金的,应该够付这些天的医药费了。”
孙医生接过金佛:“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卖个好一点的价钱,只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大不了再捡破烂呗。
她心想道。
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那一年,她和圆圆就是靠着捡破烂活下去的。
只可惜她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捡到好东西。
想到这,她有些气馁。
虽然这些天她反复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失明。
可是,暂时是多久呢?
连医生都没办法给自己准确的答复。
过了一会,两个脚步声响起。
这些天,虽然她看不见,听觉、嗅觉、触觉和味觉却比以往更加灵敏。她听出其中一个正是刚刚离开的孙医生。
“川川,有人来看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喜意,似乎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谁呀?”
川川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谁能这时候来雪中送炭。
说实话,现在她养父母可能都要被警察抓走了,人人对他们避如蛇蝎,更有甚者,指着他们鼻子大骂缺德。
那个人沉默了半晌,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是林淼的朋友,她在国外,有事不能过来,所以让我来看看你。”
川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淼,她的小好姐姐,没有抛弃她。
至于手机为什么是空号,多半是因为出国的缘故。
她自然而然就替人找好了借口,感觉这些天飘飘荡荡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那人见她要哭不哭的,语气有些慌乱:“你……你别急,我问过医生了,你只是因为脑内淤血暂时失明罢了,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手术。”
孙医生感到有些欣慰,这些天,终于有人说了一句人话。
川川也是这样想的。
她养父母一家,出事后要么担心她住院会不会连累他们被警察发现,要么担心川川会不会成为他们将来的累赘。
也是,他们曾经就为了买一个儿子,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好姐姐说得对,即使他们是她的法定监护人,就凭他们卖了她,她也不该原谅他们。
可是当养母亲手做了一桌她喜欢吃的菜,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有人慢慢靠近她,轻轻拍了拍她哭得有些颤抖的后背。
回到家的几年,她的后背又变得瘦削,轻拍上去都有些硌手。
她听到有人在她头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没事了,以后我……我们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川川这些天都没有哭,因为这些事、这些人压根不值得自己浪费眼泪,可是那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她深埋在心底的委屈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人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连一旁的孙医生都有些不忍。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拍着自己后背的手一顿。
孙医生见状,也偷偷摸摸地溜了。
“我叫林焱。”
“yan?是哪个yan呢?”
那人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刚写出一个点,又犹豫了一会,写了一个“沇”字。
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犹豫。
后来才知道,因为那并不是他的名字。
“原来这个字读yan,好特别啊,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
“你吃饭了吗?”
那人试图转移话题。
川川也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而且,她的确有些饿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护士的声音。
“先生,你的外卖到了。”
食物的香气让她蠢蠢欲动。
“先去洗手!”
川川表面应着,手却偷偷摸摸摸向了快递袋。
一阵风吹来,似有手掌挥动,川川若有所觉,连忙缩回了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川川愣在了当场。
这个场景,实在太过熟悉。
从她五岁被拐,到十四岁被警察救出,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圈圈,你没洗手。”
“圆圆,我的好哥哥,我真的好饿了。”
“不行,我们乞讨的时候到处乱抓,手上有细菌,不洗手会闹肚子的。”
圆圆像个小大人一样教训道,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了洗手间,直到把她的手都搓得掉了一层皮,他才准她吃饭。
可是圆圆死了。
那天,她报了警,却让圆圆替她背了锅。
他就这么被人贩子活活打死了。
她眼眶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圆圆……”她喃喃道,“圆圆……”
那人把她抱进来怀里。
一阵清新舒爽的淡淡药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那天下午,她哭了一场后,心情却奇异地恢复了。
“高考成绩现在已经出来了吧?”
林沇嗯了一声,声音似乎有些低落。
川川心里咯噔一声,她的准考证就在床头的包里,她之前就摆脱他,一旦成绩出来,一定要帮她查。
“我是不是没考好?”
她有些害怕。
人们都说,高考是改变命运最公平的途径。
而如今她连家都没有了,高考,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明明记得自己发挥得还算稳定,虽然有难题,但都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围内。
“没有,你考得很好,上星大没问题。”
“真的?”
林沇将她各科分数报了一遍,低沉沙哑的声音,连报分数都那么好听。
那一刻,她仔细数了数自己的心跳,一分钟一百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