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在彻底昏迷之前，他嘴唇蠕动，喃喃道：“婉婉，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对不起，答应你的要食言了。

对不起，可能……再也补偿不了你了。

……

傅临深走后，温婉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她随手翻了几下傅临深带给她打发时间的杂志书籍，打了个哈欠，然后欠了欠身，躺了下去。

也许睡一觉，傅临深就回来了呢。

温婉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将头枕在手上阖眼静静睡去。

“婉婉，对不起……”

傅临深穿着出门时的衣服，头上仿佛有个窟窿在不停地往外冒着血，他身上的白衬衫已经成了血红色的，裸露在空气里的小臂和手掌满是细密的伤口，只有一双眼睛清亮的过分。

他伸出带着无数伤口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嘴角挂着惨淡的笑对她说着对不起，他张嘴的瞬间，嘴里还渗出了大口的血。

“临深！”

温婉凄厉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病房，她猛然从床上坐起，身上的病号服已然被冷汗浸湿，她惨白着小脸，甚至没有勇气去回忆刚才的梦。

温婉拍了拍胸口，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而且梦跟现实是相反的。

可是，傅临深那浑身是血的模样，以及大掌触及她脸庞时手上带着玻璃碴子划过皮肤的真实触感，让她心惊不已。

她端起床头桌子上冷掉的白开水，一口气灌完，然而心还是狂跳不止，整个人心绪不宁，根本冷静不下来。

她看了看手机，傅临深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她握着手机，紧紧咬着唇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会不会打扰到他工作？可是，她实在是太难受了，心里堵得喘不过气，她只想确定一下他的安全。

纠结片刻后，温婉将傅临深的号码找了出来，纤细洁白的手指在通话键上停留了一瞬，正要点下去时，屏幕上跳出了傅临深的来电界面，铃声毫无征兆的响起。

温婉毫不犹豫滑到接听，清脆悦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灼不安：“临深临深？”

温婉一连叫了两声他的名字，却并未听到回应，她正要再唤他的名字，便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极了手机落在车厢地毯上的声音。

“临深？你怎么了？快应我一声？”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细微的颤抖。

回应温婉的是一片寂静，她把手机移开，拿到眼前，确实显示着还在通话中，可是，可是他为什么都不肯回应呢？

温婉捧着手机的双手抖了抖，她挂断了电话，然后屏幕上依旧是她接电话前想要给傅临深打电话的页面，她这次没有任何停顿地点下了拨打键。

“嘟……嘟……嘟……”

漫长的“嘟”声将温婉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丝丝缕缕的寒意从心底朝四肢百骸不断蔓延。

“临深，你接电话好不好？”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打了几次了，只是机械重复着动作，如同魔怔一般不停地打着他的电话，她担心的整个手快要抖得握不住手机了。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他一直没有接她的电话！

温婉松开被她已经攥的汗湿的手机，掀开被子下床，在房间里紧张地转了两圈后，又拿起手机找到了宁衍的号码拨了过去。

是忙音，她想着宁衍应该在打电话，她踱回床边坐下，又翻到了蓝芯的号码。

熟悉而漫长的“嘟”声，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一遍，无人接听。

第二遍，依旧无人接听。

直到温婉打第三遍时，才被那边接通。

“太太？”温婉试探的喊了一声。

蓝芯的嗓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嗯，温婉，怎么了？”

温婉听出了蓝芯的不对劲，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太太，你怎么了？”

蓝芯吸了吸鼻子，声音尽量放平缓：“今天安安心脏病发作了，刚稳下来，不然不会要这么久才接你电话。”

温婉闻言有些心疼她，安慰道：“安安是个好孩子，太太又这么善良，一定能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蓝芯轻轻地嗯了一声，问：“温婉你找我有事吗？”

温婉心下一紧，握着手机的五指泛白，她定下心神，担忧道：“太太，是这样的，我联系不上傅先生了，他一直不接我电话，我……我有点担心他，所以能不能麻烦宁先生联系一下他？”

温婉的口气带着几分小心，毕竟在别人看来，只因为傅临深不接电话就兴师动众的让宁衍联系他，显得自己太过了。

可是，想到那个梦，她就一阵后怕，傅临深凄惨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蓝芯有些讶异温婉对傅临深上心到这个地步，可听到她语气里的担忧还是忍不住安抚她：“温婉，你别担心，，也许傅临深在忙没听到也说不定。”

“不，不是的，我刚才睡觉做了个噩梦，梦到他浑身是血……”提到那个梦温婉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几分哭腔。

“然后我就想着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他安全，可是……可是我电话还没打出去他就给我打过来了，我叫他他不应，然后我挂断又打回去，可是始终没有人接……”

“太太，我好怕……”温婉断断续续地说着，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听她说着，蓝芯心里也升起一丝担忧，她仍温声道：“温婉，也许是你想太多了，我等下让宁衍想办法联系一下他，你先别着急好吧？”

蓝芯抬眸，正好看到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她忙对温婉道：“温婉你等下。”

蓝芯将电话从耳边移开，直接仰头看着宁衍道：“宁衍，温婉说她一直联系不到傅临深，她很担心，你能联系到他吗？”

宁衍眼神一暗，扫了一眼她手中拿着的电话，捏了捏眉心，还是开了口：“临深他……在西郊高架上出了车祸，现在……生死未卜。”

傅临深和他是多年的好友，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一字一句都备受煎熬。

蓝芯则是怔怔的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即使隔着冰冷的无线电波，温婉还是模模糊糊的听到了“车祸”和“生死未卜”这几个字眼。

她浑身如坠冰窖，一直狂跳不止的心猛地停滞下来，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支撑，手机砰然坠地。

她始终不敢相信那个带给她无数欢乐，也带给她无数伤害和痛苦的高大男人会出事！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无论傅临深对她做过什么，她装的有多么不在意，在知道他出事的那一刻，那种剜心之痛让她痛到不能自已，让她明白了自己到底有多爱他。

爱到怕失去，爱到……只想他好好的。

静静躺在地上的手机不断传来蓝芯担忧的呼声，温婉紧紧咬着下唇瓣，手用力攥紧床单，直至最终尝到一丝腥甜，才借助疼痛暂时清醒了片刻。

她缓缓蹲下身子，五指颤抖的捡起地板上的手机轻轻凑在耳边，艰难的开口，声音带着支离破碎的脆弱：“他……现在在哪儿？”

蓝芯在电话那头长舒了一口气，语调有些沉重：“傅临深他现在在救护车上，应该正在送往医院。”

蓝芯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你所在的中心医院，你先等着，宁衍去处理车祸的事了，我待会去医院找你。”

温婉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深入骨髓，蔓延到每一根神经，她听到了蓝芯的话，可她的嗓子堵得涩疼，只能从鼻音发出音节应了一声。

蓝芯又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她倏然起身，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紧紧捏着手机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向急诊那里。

她丝毫不在意这一路引了多少人侧目，她满心想的都是她要等着他，他不能出事，他还没有想起他们的过去，他个混蛋，不能再次丢下她了！

林长情接到傅临深出车祸正在送来的路上时，第一反应也是不敢置信，他手中的工作全部交由其他人接手，心急如焚的等在急诊处。

看到那个踉跄跑来的娇小身影时，他心里一紧，从事这个职业这么多年，他最怕的就是面对患者家属救命稻草般的目光了。

温婉也看到了林长情，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一阵喧哗，她转头正好看到傅临深被医护人员簇拥着推进来。

即使隔着层层人影，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那是他。

她慌乱的迎了上去，并追着一直跑，眼中是怎么也流不完的泪。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浑身是血，她甚至看不到他的胸膛有起伏？

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血可以流呢？

“临深，临深，你看我一眼……”

她刚触到他冰凉的指尖，只说了一句话便被医护人员挤开，重重跌倒在急诊室门口，看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

林长情余光也看到了她被挤开，只是这个时候他顾不了那么多，救人要紧。

温婉就这么怔怔的坐在地上，沁人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吸了吸鼻子，却只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温婉颤抖地伸出手，看着刚才碰到他手指时沾上他血液的小手，良久，伸出手臂将自己环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