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妖气冲天，光从声势来看，此妖非同小可。

凡力孱弱，绝难相抗，男子一对儿女，多半命丧妖手。

心神微动，身影从三生石前消失，再出现，已在奈何桥头。

“何方，可有见到一对稚童，男孩七八岁，女孩六七岁。”

何方埋头灌着孟婆汤，头也不回，排队的鬼魂一眼望不到头，有得忙了。

“这个岁数的稚童方才过去不少，不知是否主人要找。”

黄羽先前数鬼魂数目，也有留意，印象中没有见着男子一对儿女。

“莫非还在黄泉路上？”

黄羽飞身下桥，落到黄泉路上。这批鬼魂大都惨死，有些还保持最后一刻神情，表情狰狞，脸色惊恐。

若非桥头虎头鬼差威势压制，鬼魂哭喊起来，不一定乱成什么样子。

不消盏茶功夫，黄羽就在鬼魂群中见到那对稚童。

男童牵着妹妹，女童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宛如受惊小兔，目露惶色。

男孩至死没忘爹爹叮嘱，这个岁数的孩童，神魂还未定型，就算有执念，也难抵孟婆汤。

“盼你们来世康乐，再做兄妹。”

……

男子情绪稳定了许多，只是神情依旧呆滞，神魂受伤，无法逆转。

黄羽并没有将一对稚童带到男子身前，只将死讯告知。

男子闻言胸膛剧烈起伏，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待醒过来，男子念念不忘的事，从‘云儿琳儿快跑’变成报仇。

报仇，找人界大妖报仇？

“一个称职的孟婆应当满足鬼魂任何合理要求。”

黄羽心中闪过《孟婆手册》中的这句话。

只是这件事合理么？

黄羽只思索半刻钟，便有了答案。

“冤魂过千，身为孟婆，就算不为渡化男子，也绝然无法对此等罪孽视而不见。”

……

人冥两界有许多通道，大都不稳定，甚至位置每日变化。

唯一稳定之处，在冥府之内。除了阎罗十殿，冥府还下辖阴阳两殿，对应人冥两界。

阳殿又辖三司：斩鬼、无常、无妄。

孟婆下属无妄司，正儿八经冥府编制，位列仙班。

那通道不在别处，正在阳殿之中。

通道不对外开放，除了冥府鬼差，任你修为再高也没用，有本事闯一个冥府试试！

黄羽上次斩鬼问道，便是由此通道入的凡间。

这次轻车熟路，持着孟婆腰牌，经历数次照魂镜，半个时辰才深入阳殿。

云母石制成的高台上，空间裂出一条毛虫状缝隙，扩大到奈何桥粗细，忽而停止。

外笼五行玄元阵，只有持特制阵牌才能通过阵壁。

轮值鬼差与上次不同，是一位中年男子。

排队小半天，终于轮到自己。

男子笔走游龙，低头记录。

“姓名职务？”

客客气气道：“黄羽，领职孟婆。”

男子抬起头，捋捋飞扬刘海，眼睛一瞥。

“生面孔，新上任的？”

黄羽点头，“不错，任职半年。”

“哦……腰牌。”男子再次低头游龙。

黄羽早捏在手里，忙递过去。

男子接过，检查真假，片刻就还回来。

“无误。只是本差不知，你身为孟婆，跑到凡间做什么？寻亲？与姘头碰面？”

“不不，我因公务，必须上去一趟。”

黄羽一面摇头，一面将事情缘由简单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男子皱眉，“也说得通。不过人有人道，妖有妖道，鬼有鬼道。人间妖魔，自有人间修士料理，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而且冥府仙差，对付厉鬼手到擒来，对付妖魔却颇为掣肘，甚至不如人界修士。”

黄羽道：“仙差所言，在下早已思量过。鬼魂还在奈何桥头等待渡化，若不早日灭杀此妖，不消怨念，恐误轮回。”

男子听了，没有再说什么，递过来一块令牌。

“既是公差，本差自当放行。你持此令牌，能在人间待一个月，期满，便会自动回到冥界。若想提前回来，只需激活此牌。”

“此行目的地？”

“青州，云梦国……”

……

人界地理广大，州有三十，国超一百。更有人族势力无法染指的海域和化外深山。

冥界有冥仙，以地炁修炼。人界有修士，以灵气修行。力量体系类似，唯叫法不同。

冥仙分鬼卒、鬼将、鬼仙三大境界，修士则为玉清、上清、太清。

实力难分伯仲，各有所长。就像阳殿仙差所言，冥仙擅长对付厉鬼，因而有斩鬼司，专门猎杀人界厉鬼。

而人界各大仙门，几乎都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鲜有人敢打斩鬼的旗号。

在维持天道这方面，冥仙与修士高度一致，正儿八经算是盟友。

……

青州，云梦国。

云梦国地跨数千里，黄羽传送过来有些偏差，驭遁法飞行半日，方才到了男子遇难平原。

禾稻青翠，长势比起三生石看到的更好，一片肃杀，方圆十余里，数十村落，空荡荡的，不闻人声。

“果然，此地居民全遭了毒手。只是人死了不说，为何一具尸体都没见着？”

“莫非被蛇妖吞噬？”

黄羽轻哼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乌云已散，妖踪不现，不过黄羽并不着急，如此大阵势吞噬凡人，必定会留下痕迹。

空气中遗留着蛇妖的气息，虽不强烈，想要发现也不难。

黄羽心想，若是厉鬼，感知到的气息会强烈不少。

冥仙之体生来对妖族不敏感，这是体质劣势，只能徒呼奈何。

在附近寻了数个时辰，没有什么特别的讯息和有用的痕迹。

黄羽将手伸进储物法器之前呆了呆，照理说千余居民无故失踪，该有官府查看才是，愣是半个人影都无。

再者，仙门时刻关注凡间妖魔动向，如此浩大动静，黄羽不信没有大能感知，不自己来，派个后辈徒弟也行。

偏生空气中没有半点修士气息。

“古怪。”

黄羽忍不住嘟囔，手上动作不停，摸出一个圆盘。

觅灵盘，入品法器，寻息辨位，以前曾用来追踪厉鬼，效果超群，屡试不爽。

黄羽摄过一缕妖气，吹向觅灵盘，阴石制的指针急转不止，陡然一停，指向正北。

黄羽不再犹豫，驭起遁光，向北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