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厮说,两位姑娘等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陈逸仙躬身做礼,他记得与人相约灵音楼,却忘了是何人。醉梦中那人宛如仙子,眼前女子白衣似雪,言笑晏晏,琼鼻樱嘴,煞是美丽动人,与仙子也有几分相似。
“陈公子都忘了?”
何顾兮神色一黯,转眼又强提笑容,玉臂相邀。
“公子请坐。”
陈逸仙犹豫片刻,还是依言坐下。
平常为灵音楼姑娘作词,也曾相对而坐,不觉有何扭捏。
见白衣女子杏眼望过来,一对双眸几乎滴下水来,直让他心里打鼓,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女子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或者听到了,不愿意回答。
场面渐渐有些尴尬,尤其是侍立一旁的青衣女婢,嘴嘟的都能挂铃铛。
更让他满心迷茫,如坐针毡,强做镇静道:
“在下冒昧,不知姑娘芳名?”
“何顾兮。”
白衣女子脸上挂着笑容,不过语气能听出冷淡,似有责备之意。
陈逸仙越发疑惑,他立刻想到曾听过女子之名,讶道:
“莫非新安巨贾,何老丈人千金?”
何顾兮轻声道:“家中略有薄资,巨贾是算不上的。”
陈逸仙很快从震惊之色中缓过来,出身巨贾也好,寻常百姓家也罢,他倒不在乎。
“何姑娘大名,在下早有耳闻。”
何顾兮看着他,问道:“不知公子都听了些什么?”
“人说何姑娘不似寻常女子久居深闺,性喜诗书,常与文人雅士相交,诗赋不输当世名流。兼了新安第一才女,第一美女。在下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更是相逢恨晚。”
何顾兮听他说道“第一才女、第一美女”,不知为何,脸上一红,掩面而笑。
“外头的名声,多半夸大其词,做不得数。小女子才情浅薄,比起公子是远远不如。”
“姑娘过谦了。”
陈逸仙与何顾兮几句话聊来,紧张尴尬的情绪也缓解不少。
寻常,哪有何顾兮等别人,都是别人早早到了,恭候大驾。今日却要她坐等,何顾兮不在乎,月儿却对这个臭书生大有怨气。
“什么今日一见,相逢恨晚,我看你是骗人。”
陈逸仙面色不解,“不知姑娘此言何意?”
“哼,前两日不是才见过我们家小姐么?亏小姐盼着再与你相会,你倒好,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人尝道,天下读书人的心一般黑,月儿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陈逸仙摸摸脑袋,告罪道:“原来那日与在下相约之人竟是何姑娘,我还当瑶池天仙。一时糊涂,还望二位姑娘见谅。”
说着朝月儿一礼。
月儿只是女婢,身份低微,哪受过人礼,尤其是读书人,对陈逸仙的怨气立刻消退了大半,嘴上仍道:
“巧言令色,羞死人啦。”
月儿没读过书,不过久伴何顾兮,倒也学了不少成语。
她忽然伸出手。
“臭书生,诗呢?”
“诗?什么诗?”
二女同时脸色一沉。
陈逸仙忽有所悟,从怀中摸出叠的方正宣纸。
“此诗乃在下醉中为仙女所做……没想到仙女是何姑娘。”
握着宣纸的手伸向何顾兮,半空中忽然顿住,看着何顾兮,脸上一红。
“额……在下,在下……”
何顾兮见他满脸局促,颇有不解。不知纸上写的怎样诗作,会让大才子如此神情。心中期待更甚和。
伸手接过宣纸,满怀期待地展开。
字体潦草,笔锋宛如游龙,不过该横时横,该折时折,不失英气。笔落不停,像是一口气从头写到尾。
书写时定然醉得不成样子,何顾兮心道。
黑白交映,每一字单独看,颇为潦草随意,连成一体,却有浑然天成之意。
何顾兮见多识广,各种名家字帖多有临摹,此时也不由气为之所夺。
浑然天成的字,组成的,却是一首小诗。
《清平调.赠仙
瑶池灯笼烛影深,元宵枫林晓星沉。醉梦仙女阑珊处,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
何顾兮神色大变,说不出是惊是喜。
这诗字里行间情绪袒露,分明是陈逸仙向仙女表白之作。
前两句是他和仙女夜月相逢,他已伶仃,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后两句则是与仙女人群中离别,心中思念,碧海青天,只盼夜夜相伴而谈。
诗中仙女,分明就是自己啊!
何顾兮红晕立深,直入坠入火炉,浑身热气上涌。
“公子,这,这……”
何顾兮芳心大乱,是她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情绪,忽而从心底涌起,化为烈焰,片刻已将她囫囵吞没。
“在下……在下荒唐,竟写出此种诗作,唐突佳人,实在罪过,这便毁了去。”
说罢去接何顾兮手上宣纸。
“啊,不能毁。”
何顾兮已将宣纸抱在怀中,像是怀抱神袛,若是有人强夺,只怕要拼命相护。
待看到陈逸仙伸手尴尬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方才回过神来。
“如此佳作,直追太白,毁了岂不可惜。”
何顾兮毕竟巨贾之后,应变能力刻在骨子里,眨眼间语气已经平缓下来。
“额。”
陈逸仙坐回座位,摸了脑袋道,眼神闪躲,不去看何顾兮。
“既然姑娘喜欢,那便留下吧。”
何顾兮这才觉得浑身热气消散许多,方才几乎要将她冲得晕倒。
“嗯,顾兮多谢公子赠诗。”
何顾兮盈盈欠身,抬起头,向陈逸仙看去,两只眼睛弯成月牙。
“从今往后,公子便唤我顾兮吧。”
“顾兮……”
……
才子佳人,本是绝配,可惜世事无常。
黄羽在三生石看到这节,也是大为两人高兴。
这段感情后来发展却不太好,几乎有些残忍。
何顾兮与陈逸仙感情日深,何父知男方才华,又知女儿情根深种,虽然不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并未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