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站立在水中,身体上覆盖着一层似布帛又似绳索一般的水流,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嘴的位置也被一圈水流封住,满眼的委屈与祈求。
宁璃见状,心头火起,回头低吼:“快放开她!”
清远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挑了挑眉说:“你确定?”
未等宁璃回话,她问完便一挥手,易淳身上的水流就像失了魂一样,骤然流泻而下。
失了流水的遮掩,易淳满身的春光就这样暴露在他们三人眼前,她踉跄了一下,就忙不迭捂着身子矮身躲进水中,满面通红地翻着眼瞪宁璃说:“看什么看!”
宁璃忙转过头,讷讷地说:“你……你的衣服呢?”
这时他身后传来二人渐行渐远的声音。
“颜齐,咱俩好好叙叙旧啊。”
“谁要跟你叙!”
“别介,十年没见了,怪想你的。”
“诶,你那字是不是真的?耳朵给我看看?”
……
宁璃可以肯定颜齐是故意引着清远离开的。
温泉池里突然安静下来,他脱下自己的上衣,递到她面前,重复道:“你的衣服呢?”
易淳接过衣服披上,幽幽地说:“这一幕,熟悉么?”
“什么?”
“我从八卦炉里出来,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是的,没错,他怎么可能忘?
他亲手从八卦炉里捧出来的人儿,泪光点点,神情戚戚,他的心却瞬间被灼得发烫。
其实在那一刻,他就已经逃不掉了,只是他自己还未察觉。
况且,这个女孩,本就是他此生的宿命。
耳边又响起颜齐的话:“用这种方式吃皇上的醋,真不知道你是自卑还是自负!”
这时他抬眼看见,在面前岸边的石头上,放着易淳的小布包袱,于是他上前两步将包袱拿在手里,紧了又紧。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宁璃,无论将来你会不会得那病,这个情,你都无力去承。
于是他的手最终松开,努力地调整好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且诚恳,转身将包袱递给她。
“对不起。”他说。
“啊?”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道歉,搞得易淳找不着北。
“捉风狸那日,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着,感怀于心,”他第一次,温柔地微笑起来,“以前从没有女孩子对我说过那样的话,我实在是慌了神,才回答得这般不近人情。”
他摸摸她的头,言语轻柔又坚定:“只要做你的护卫一天,我便是你的利刃,亦是你至死不会卸下的盔甲。”
“那你……”
“好了,赶紧穿衣服,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赶路呢。”
说罢,他就上岸离开几步去等着她。
易淳看着他在雾气中渐渐模糊的背影,轻叹一声,说到底,还是没有接受她。
第一次动心,就被狠狠拒绝,这般被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单恋,让她既恼火又难堪。
穿好衣服,她顺了顺气,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宁璃一同往祠堂走。
突然想起刚才清远幻化作自己,勾引宁璃,却被他轻易拆穿的场景,忍不住好奇道:“刚才清远幻化作我的样子,与我简直一模一样,吓得我都没了魂,你是怎么发觉不是我的?”
想到刚刚那一幕,宁璃心跳又乱了。
虽然那易淳不是真的,但他的慌乱和心动却是真真切切。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才说:“咳,呃……那个,她那种妩媚风情,你做不来。”
“嗯……啊?”
怎么有一种被鄙视的感觉?
“什么嘛?你就这么瞧不上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
回到祠堂,高潜和吕翊都已经起身,正围着清远热络地说着什么。
见两人回来,高潜立即上前拉住易淳的手肘,关切地询问:“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去那种荒僻的地方梳洗?遇上的若不是清远,那可如何是好?”
“啊我,就是想洗个澡。”
他们在说话的同时,颜齐一直对着宁璃挤眉弄眼,宁璃则假装没看见。
清远走过来对他们二人说:“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坎卦清远,可御水,通千般变化,还有一点小小的魅惑术法。”
然后她又转向易淳笑意盈盈地说:“今日本想送你和你的小情郎一个见面礼,没想到竟被他识破了,真是无趣。”
说罢,还用那碧蓝的眼珠轻轻瞟了瞟宁璃。
易淳干笑两声,呵呵,你跟颜齐可真不愧是发小啊,恶趣味都一模一样。
喧闹了一阵,为了第二天能正常赶路,众人又很快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出发时,发生了非常有意思的一幕。
清远硬要抢颜齐的马骑,美其名曰昨天跟了他们一天,累得要死,现下可不想跟她挤一匹马。
本来颜齐正在吹胡子瞪眼想要把她从马上拎下来,她却柔柔一推,把颜齐推进高潜怀里,说你不跟你夫君一起,干嘛非跟我挤?
至此颜齐才明白她的用意,震惊到无以复加。
要知道,印象中的清远,不作弄她就不错了,以至于她今时今日的乖张个性,其实也有几分是拜清远所赐。
哪里有过替她着想的时候?甚至她怀疑这又是她另一个被作弄的开端。
但是无论如何,为她创造了这个机会,她还是心存感激,回望着清远会心一笑。
许是因为委屈了她一年多,心中有愧,高潜也待颜齐格外宽容,温厚笑笑,就扶她上了马。
而另外三人中,吕翊江湖上走动多年,识人辨色是基本,立刻会意,一边说着“我带路”,一边就快速地赶着他的小毛驴走在最前面。
宁璃跟易淳也就自然而然地乘一匹马上路。
虽然两人心中各自抱憾,但终归是真诚地吐露过心声,也就放下芥蒂,不再扭捏。
于是,六人四骑由吕翊带领着,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山林间穿行。
到处都混沌一片,难辨东西,好在吕翊凭的是天地间那一股无形无质,却自有其运行规律的气流来辨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