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不敢再有所大动作,因此那令牌也未见得清楚,只隐约看到一个“酒”字。
不过随后他就知晓了这令牌的用途。
因为那山魈接过令牌,就极亢奋地跳到离那王座最近处的墙边,吕翊这才发觉顺着这墙边有几十口大缸一字排开,围绕着整个大堂的围墙全是这种缸。
山魈将手中令牌展示给面前的守卫,那守卫便回身开缸。
当陶土大缸打开的一瞬间,在那附近的所有人或异类的动作都是一滞,贪婪地吸了吸鼻子,才又重新活泛起来。
而吕翊也是一样,一股难以用言语尽述其味的奇异酒香猛烈霸道地钻进鼻腔,直透天灵盖,冲击得他险些没把持住术法,现了真身。
这酒香简直惊为天人,他赶忙趁着守卫回身取空酒坛给山魈乘酒的当口,伸手进缸口内小心地掬了一捧在手心,仰头灌进嘴里。
那一口酒落肚,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不管不顾只想往酒缸中一头扎去的冲动。
他不知高潜描述的在古德恺的蜃景里喝到的那口只应天上有的人间至味是何味道,但若是要他说,那便只能是这般滋味了。
因着身负重任,他好歹忍住了这口腹之欲的冲动,眼看那守卫给山魈打了一坛子酒,重新把酒缸盖好。
山魈接过酒坛,急不可耐地仰头便灌,不多时就咕咚咕咚将一坛子酒一饮而尽。
随后擦了擦唇边乱蓬毛发上沾着的酒液,还用舌头舔了舔,才把酒坛递给守卫,又要了一坛。
如此往复,连喝了三坛,它才有些微醺地打了个酒嗝,抱起第四坛酒朝最近的赌桌摇摇晃晃而去。
吕翊心下明朗,那令牌显然相当于是一枚今夜可以畅饮这缸中美酒的凭证。
想到这枚令牌是那山魈用一整包袱的金银财物所换,不禁咋舌:好家伙,那一包袱财物,足够买下普普通通一条村子,在这里,仅够买下这一夜豪饮的资格吗?
他见那山魈仗着自己身材精壮高大,便撞开人群挤到赌桌跟前,正准备掏背后的包袱,却被那庄家拿着拨杆顶住胸口,向后推了推。
他推得很轻,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山魈,但山魈就像酒醒了一样,突然醒悟,自觉地退出人群,站在最后面。
这时吕翊发觉这些个赌桌看似混乱,但实际无论是人是怪都遵循着某种秩序。
他心中大惑,且不说这些人,个个都是一副手段强横不好招惹的样子,就哪怕是精怪,力气之大,手段之诡谲多变,也可轻松力敌寨子里这些看似普通的侍卫兵丁。
但为何这里规矩森严却无人敢造次?难道这赌博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他正疑惑间,突然听得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间有吵嚷争斗声。
两个人竟被推搡着翻滚下楼,跌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不止。
接着从楼上蹦下来的,是另一只体型稍小的山魈。
它醉眼朦胧,显然是借着酒劲与那二人发生了什么冲突。
这时却见一楼大堂王座上的那矮胖男子嚯地站起,厉声喝道:“嚷什么?敢在你室爷爷地盘上撒野,不想活了吗?”
说罢,他自背后取出一把足有一臂长的黑黝黝铁扇,扇面一展,金属碰击摩擦声铿锵作响。
他用那铁扇指着山魈,山魈酒就吓醒一半,缩了缩脖子,自先惧了三分。
那矮胖男子并没有真的下手,只是祭出这铁扇略作震慑。
“你可想尝尝我五丁烈火的厉害?”
此话一出,赌场里登时安静下来,站得离山魈近的几人纷纷悄然退开老远。
山魈吓得不敢动弹,连连摆手摇头,刚才的汹汹气势已然不见,转身灰溜溜地逃走了。
那矮胖男子则转身示意身旁的侍卫:“把地上那两人也给我扔出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
吕翊见得那黑黝黝的玄铁宝扇,又听闻那矮胖男子说出五丁烈火之语,心下大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火系一门的传世秘宝——玄铁火扇?
当初自己还一直疑惑,为何宁璃手中没有此扇,本以为可能在他师父手中,没想到竟然落在这里,也不知是为何。
看到此处,吕翊心中已然大概有数,这里之所以这样秩序井然,只怕多半都是靠着那玄铁火扇的威慑。
而山魈每晚讹了鲛族的钱财,都是来这里喝酒作乐,买醉赌斗。
这里分明就是一个销金窟,只怕是无论输赢,钱财也尽都耗在这里了。
想想龙楼镇那满镇的居民,和藏在悬尘山腹中苦熬的鲛族,吕翊一声叹息:没想到,这样多的苦难,竟都为这销金窟做了嫁衣。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查探清楚,吕翊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头也不回地乘着风离去。
经过悬尘山脚下的一处密林时,吕翊突然内急,遂现了真身,去到一棵树下开始放水。
正在这时,系在他腰上的那根捆风索却悉悉索索颤动拉扯起来。
原来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风狸在不住挣扎。
那风狸他早已驯服,一直都乖乖跟在他身后,平日里他时常都忘了这小东西的存在,不想今日竟一反常态地不安分起来。
他提上裤子,转身拉了拉捆风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风狸现了真身,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朝着从西南方向吹来的一阵幽风嗅了又嗅,然后绷直了身子,硬是要朝那个方向过去。
吕翊见它这反常举动,心中一动:莫不是它发现了风狸杖?
那风狸杖本就玄之又玄,乃是天地间一奥秘法器,其存在生长皆无形无质,只有风狸能观其形,辩其味,也只有经风狸的口拔下的风狸杖,才能为人所见所用。
寻找风狸杖,是风狸难以抗拒的本能。
于是他便顺着风狸牵引的方向,由着它朝那股风而去。
风狸则兴奋地直扑向西南方一处草丛。
吕翊本以为这法器生发处总该有些不寻常的迹象,但一看这处草丛寻常至极,不免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