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长安城，布衣酒馆。

正是凛冬时节，无数雪花像棉絮一样从布满阴霾的天空飘落。

酒馆后院里，赵毅呼着热气，和哑仆一起将几坛酿好的酒从地窖里搬了出来，挪到柜台旁边，准备开张。

就在这时。

三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拍落身的雪花走进了店里。

“店家在吗？”

一道中年人的声音响起。

“在呢。”

赵毅一见有客人门，当即从柜台后站了起来，把手擦干净迎了去。

似乎是没有料到赵毅这么年轻，为首那个国字脸的中年人愣了一下，然后笑道：

“小哥，麻烦几个好菜，要是有好酒的话也几壶，我们这一路可累坏了。”

来了三个客人，除了这个颇具威严的中年人，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以及一个虽然穿着蓑衣，却难掩清丽之色的少女。

这少女一张脸犹如明月一般光洁无暇，一双眼睛也是水湛湛的，时刻带着温柔的笑意，很是好看。

赵毅前世摸爬滚打半生，很有几分看人的眼力。

他知道这几个客人不像是小门小户，还需认真对待，说不定今天可以开个好张。

当即他笑道：“几位客官来的巧，我这里正有几坛好的佳酿，要不要尝一尝？”

为首的中年人叫老李，老李笑道：“那感情好，小哥你快去准备，可莫要让某家失望。”

叫老孙的中年人也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三个人选了一个居中位置的桌子，一起坐下。

赵毅已经转身去后厨准备。

不久后，几盘子热腾腾的小炒端桌，同时一坛子好酒也被哑仆抱了过来。

老李和老孙，还有那少女，甫一看见桌子从未见过的新奇炒菜，再闻着空气里飘荡的香气，就不由得食指大动，各自咽了一口口水。

三个人再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一坛子酒。

老李眼神怪异，和老孙对望一眼。

感情三个人来了一家不同寻常的店？

因为饿得不行，三个人拿起筷子，每人按照不同的荤素喜好，分别夹了不同盘子里的菜尝了尝。

然后三个人的反应，都是先呆滞后惊讶。

吃完一块肉片，老李轻轻舔舐着唇边，回味无穷，看向赵毅问道：“店家，这是什么肉，为什么吃起来如此美味，比起烹煮和煎烤的肉，实在是好吃多了！”

老孙也是砸吧了一下嘴，又用舌头卷了卷嘴边的油水，同样的赞不绝口：

“这青菜也是，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入味好吃的青菜，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少女没有说话，但是惊喜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三个人都是眼巴巴的看着赵毅，等待着赵毅的解释。

赵毅信步走来，笑着道：“这是山彘肉，也就是俗称的贱肉。”

“什么！贱肉？！”

老李一听自己刚才吃的是贱肉，差点没有跳起来。

正要弯腰吐出已经吃进肚子里的贱肉，但是身体反应很诚实。

他吐不出来。

不但吐不出来，还有些难以抵挡的回味了一下。

不过一旁的老孙刚才只吃了青菜，没有吃肉，所以一听到贱肉两个字，当即二话不说皱眉责备道：

“小哥，你怎么能让我家老爷吃贱肉，快！快把这盘肉端走！”

说是这么说，老孙还是下意识的嗅了嗅鼻子。

听说贱肉臊味很重。

闻闻...

可这一盘肉飘动的香气，根本没有腥臊的味道啊。

老孙的脸色由之前的震惊变成不悦。

“店家，你莫不是在消遣我们，这哪里是贱肉了？”

老李身边的少女，脸也是写满了疑惑。

因为大家都知道，贱肉也即‘黑面郎’的肉很难处理，有很重的腥臊味，一般是不了桌的。

别说大户人家从来不吃这种肉，就是普通百姓，也不大愿意吃这种肉。

赵毅无奈，解释道：

“这的确是贱肉。”

老李、老孙两个人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

两个人眼睛愣愣的看着桌子那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肉片。

赵毅接着道：“贱肉之所以被叫做贱肉，是因为它膻味大，寻常的人不知道怎么去除这股膻味。

但只要懂得去膻之法，贱肉其实可以变成一种很美味、通俗的食材。”

想了想，赵毅补充道：“其实闹饥荒的时候，有不少百姓吃贱肉，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

听赵毅这么一说，老孙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很是愤懑道：“胡说，你怎么能把百姓跟...”

“管家！”

在老孙还没有说漏嘴暴露几个人身份之前，老李抬手打断了老孙。

然后老李皱着眉头看了赵毅一眼，又回味了一下刚才肉片的美味，再想到酒馆的名字，慢慢释怀。

“店家，这菜是好菜，只是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这贱肉没有半点腥臊之味，还如此的可口。”

老李问道。

“自然是祖传之法。”

赵毅没有说出自己的秘密，因为一来他刚在长安城立足，需要靠一些手段谋生。

二来这做菜的方法就算不普及，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老李见赵毅不愿说，也没有追问。

毕竟这是赵毅赖以为生的祖传手艺。

他脑海里闪过‘布衣’‘百姓’这几个词，努力克制对贱肉的抵触，再次拿起了筷子。

百姓都吃得，他有什么吃不得呢？

“老爷！”

很清楚自己主子是什么身份的老孙，连忙起身想要劝阻。

老李摇摇头，示意老孙不用为自己担心。

然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夹了一片山彘肉，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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