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西被定在墙上,背对着一切,取景框里一片黑暗,而背后的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听声音,交战双方没有冲他喊话的,也没有对着他走过来的,那至少可以推测暂时不会打到他。
“我警告你们别乱来,我这可有家伙事儿,一不小心伤着各位也是正当防卫!”老江湖肯定是掏出了小刀。
其实老江湖应该是有点本事的,至少那粗壮有力的手指不是谁都能有的。
一只手就能把一米八几的言西摁得服服帖帖,那自然不是普通人。
现在又有一把小刀加成,在这种狭窄的巷道里简直是如虎添翼,别看熙哥人多,不一定能稳赢。
“熙哥,废了他吗?”一个沙哑的嗓音说道,字数不多,但能感觉到冰冷的气场,是杀气。
“眼耳口鼻舌给我留着,后面用得上,其他的全废掉。”熙哥部署战斗任务。
听这句话的意思,除了脸,哪儿都要打啊。
唉,身处乱世之中却不能添乱,这样的心情好难受啊。
言西既害怕又好奇,真想看看身后的热闹。
唰唰咔嚓,几声半金属的声响从老江湖的前后发出。
言西纳闷了,什么东西?
“呵呵,甩棍?算了,我今天是遇到内行了,不就是一千多块钱嘛,我还你们就是了,没必要打打杀杀,不值得。”老江湖语气软了下来。
他那把小刀,言西刚才是见过的,刀刃顶多三厘米,如果遇到甩棍那真是天然的克星,一寸长一寸强嘛。
这个防身不错啊,言西打算回头也买一个。
双方的脚步暂时僵持着,所有人都在等待熙哥的下一句话。
“这可不是一千多块钱的事,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而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明明手里有尖儿货,却卖我兄弟一个假玩意儿,我实在接受不了。
换做五年前,如果道上有谁胆敢说飞爷卖假货,那人的手筋脚筋断然是保不住的。
潘家园的老李飞刀谁不认识?
可惜啊可惜,物是人非呀。
曾经叱咤风云的飞爷,如今也沦落到摆局坑路人的下场,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呢?
荒唐,实在是荒唐。”
二十啷当岁的熙哥,讲起话来跟黑涩会大哥大似的,好有派头。
听完这一大段,言西在字里行间搞懂了一个重要信息。
老江湖老李飞刀人称飞爷,银色小刀刀不离手,是几年前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
熙哥这边已经把飞爷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刚才的地摊根本就是钓鱼执法,假装被坑,其实是一千多块换来一个瓷实的由头。
“小子,知道他是飞爷,你还敢惹?我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就不怕……”是虎子的声音。
虎子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咚的一声,接着哎哟一声,随后双膝跪地的噗通声。
“手下留情,好汉,手下留情。虎子,你没事吧?”飞爷对自己兄弟倒是挺关心。
“呵呵,瘦死的骆驼也就能跟马比一比,你有听说过狮子嫌骆驼大的吗?哈哈哈。”熙哥的笑声好瘆人,这个年轻的皮囊下仿佛装了一个百岁老人的灵魂,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成熟和老练。
“今儿我认栽,说吧,打算讹我多少?”飞爷卸掉了防备,开口问价。
“不着急,先让我欣赏个节目。”
“节目?”飞爷很疑惑。
言西也很疑惑啊,咋还有节目?
现场安静了几秒,原本卡着他脖子的手掌,转而拎起他的衣领,朝后用力一扯。
他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毕竟看不见路,又是倒着走,自然是走不稳当。
“路人甲乙丙丁,借用一下你的相机没意见吧?”这是熙哥的声音,是直接从言西耳边发出的,那声音自带寒意,听得他后颈的汗毛竖得老高。
“我倒是没意见,可我的脸跟相机粘上了,暂时拔不下来,刚才那两个人也检查过了,不信你问。”他实话实说。
现场又是安静了几秒。
“没事,那你来拍,谁拍不是拍啊,记住了,专心的拍飞爷,给我拍得帅一点。”熙哥的每个字都像是带着一块刀片渣子飞进他的耳朵里,刺得他浑身不舒服。
“飞爷,麻烦站直了,麻烦把衣服脱了……嗯,继续……脱,全脱。”熙哥朝飞爷指挥起来。
言西按要求摘下了镜头盖,万万没想到啊,本来是要学得神技拍辣妹的,结果第一个要拍的居然是果体辣眼的大爷!
飞爷的上衣已经脱光了,身上几条刀疤清晰可辨,快五十岁的人,身体却结实得像个壮小伙。
他旁边有一小个子男人,被身后的人拧着胳膊压在地上跪着,这人肯定就是虎子。
那人的脸四四方方,看着年纪不大,发际线却已经是大写的型,看起来确实虎头虎脑的。
虎子使劲仰着脖子朝飞爷喊:“飞爷,不能脱啊!您的千年道行可不能一朝丧啊,把兄弟们叫过来,咱跟他们拼了!”
“愣着干嘛,快拍啊!”熙哥命令道,并走到言西斜前方,对着面前狼狈的两人说,“你可以叫人,随便叫,我明说了吧,今天我就是冲你来的,就凭你那十几个老帮菜还想跟我斗?时代变了,要与时俱进啊飞爷。”
言西时不时按一下快门,没法回看照片,也不知道拍清楚了没。
这种照片,他甚至希望每一张都拍得乌漆墨黑,或者是模糊不堪,他可不想留下清晰到可以数毛的大爷果照。
飞爷恨得咬牙切齿,可此情此景也不得不服输,他拳头捏得很紧,慢慢解下皮带,褪下两层裤子,只剩一条红裤衩还挂在身上。
“怎么停了?接着脱啊,你要不脱,我就废了你兄弟的胳膊,你信不信?”熙哥威胁道。
虎子身后的两人立刻加大了力度,把虎子的胳膊又拧了半圈。
虎子疼得五官扭曲,却咬着牙对飞爷大声说:“飞爷!不能脱!就算他们打死我也不能脱!”
好讲义气的兄弟啊,言西默默的佩服起来。
“胡说什么?我一个糟老头子,去澡堂子洗澡不也是脱得精光的吗,这算个逑!你不把胳膊留好,以后怎么报仇?”
虎子没再吭声,满脸的愤怒,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牙咬得脸都抖了起来。
终于,飞爷脱掉了最后的底裤,大大方方的站在众人面前,抬起手指着熙哥:“小子,算你狠,我记住你了。”
“嗯,老炮儿就是老炮儿,站在最下风还能尿三丈,当然要记好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熙哥突然从言西相机侧面抽出存储卡,“飞爷,明天这个时候,带上你最好的一颗狮子头,来这里换回你的靓照,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过时不候。”
刚才还大义凛然的飞爷,听完这句,脸上的表情马上就变了,变得焦灼。
而言西这边,似乎胶的粘性到期了,明显感觉到脸皮和相机的胶皮分开了。
可这个时候摘下相机不是找死么?电影里都演过,看过坏人的脸的,都没有好下场。
不如继续假装相机粘脸上,试试蒙混过关?
“滚!”不知谁一脚踢他腿上,又用力往后一扯,将他拖出了人群。
言西端着相机低着头,快步离开现场。
这本来只是别人的江湖恩怨,也没有把他太怎么着,但就是觉得心里头别扭、憋屈。
一开始,他对飞爷是充满鄙视,毕竟那人又骗钱,又挟持他。
可飞爷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打过他,而且听熙哥的意思,飞爷曾经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也是有一身真本事的人。
再加上刚才拼命维护自家兄弟,给言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是从原本的鄙视,变成了同情,还有一丝的佩服。
而熙哥嘛,欺人太甚,年纪轻轻却杀气腾腾,让他又怕又恨。
远离事发地以后,他赶紧取下相机,检查镜头,还好,只是镜头前用于保护的u镜裂了一块,算上被抢走的存储卡,也就损失一两千罢了。
还好昨晚连夜把宝戴河的照片转移了出来,不然凯丽跟花末的泳装落到这些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言西灰溜溜的走进星巴克,灰头土脸的坐到花末、路易旁边。
“呀,老公,咋了?跟人打架了?”她拿起餐巾纸,心疼的帮他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