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夜色将公主府围困的密不透风。

少年从下房的冷硬通铺中醒来，合衣坐起。

他借着清冷月光，粗看了眼身侧熟寝的杂役们，保险起见，仍是摸出一支迷香点燃。

细白烟雾在屋舍内散开，呼噜声在不多时后渐起。

他咽下一颗药丸，继而下榻，轻悠悠悄静静地点起一盏油灯。

他又从袖袋中取出一张小笺，就着油灯看过笺上内容后，便将小笺投入油灯中，由它在火光中终成余烬。

*

难以想象，一个三品官员的府邸，竟能修得这般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其奢华程度，怕是同她的公主府相较亦不分高下。

楼阁台榭林立，稀世名株丛生，廊腰缦回，宛如仙境。

受上一世的教育影响，姬姝其实并不喜欢同贪官污吏打交道。但刑部戒备森严，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人，只可从此着手。

“殿下喝茶，”刑部侍郎聂听远命仆役端了杯新泡的普洱送上，揣着手，笑得谄谀，“这茶是贡茶，几两才得一小杯，下官觉得，唯有像殿下这般显贵的人肯赏光喝了，那才算物尽其用。”

他似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轻扇了自己一耳光：“瞧下官，殿下三城之主，区区几两，也好意思拿到殿下面前来卖乖。下官招待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茶确是好茶，与之一比，上次她在藏雾院喝到的那杯，便显得烂如渣滓了。

入鼻茶香悠远浓醇，浅啜一口，那香味便愈发馥郁，苦中还可品出一丝甘甜。

即便外行如姬姝，亦觉得它使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姬姝静静看着聂听远表演，慢吞吞把最后一口茶咽下，才赞道：“这茶确实不错。”

茶不错，人就不一定了。

上首的少女贪玩似的转着茶杯，虽是端坐，却无端给他一种懒懒散散的感受，聂听远摸不准她此行意图，便奉承讨好道：“殿下喜爱这茶，是下官百世修来的福分。”

姬姝见他战战栗栗，小心侍候，不由笑说：“聂大人不必惊慌，本宫并无恶意，此行仅是来给大人送份薄礼的。”

她加重了音，又道：“久闻聂大人‘仁民爱物廉洁奉公’，是我昭衍百年难遇的好官，本宫今日，是特来替我朝黎民百姓谢大人膏泽的。”

聂听远心中一凉，打着马虎眼道：“殿下此言差矣，为百姓做事乃是下官分内之事，殿下谬赞，下官恐担待不起。”

——他几时惹了这小祖宗？

“聂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姬姝拍了拍手，“来人，把本宫的谢礼带上来！”

少女话音刚落，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便抬着两个重甸甸的木箱稳步进屋。待行至堂中央，两两对视一眼，齐齐撒了手，退回屋外。

木箱落地时带起的声音极大，足见其分量。

少女下巴微点木箱，示意聂听远打开：“本宫纡尊降贵，亲自送来的谢礼，大人不打开看看吗？”

聂听远抹了把虚汗，忙说：“这是理当的。”

他一步步挨近第一个木箱，双手搭在箱盖上，暗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一闭心一横，便将那箱盖掀起——

金灿灿的颜色，映得满室生辉。

是金条！

姬姝看他那副心中有鬼的谨慎模样，也不点破，只道：“大人对本宫的谢礼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