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第一排坐着校领导和老师,每个人看着沈渡的时候,表情和眼神都是满含欣慰与慈祥。
坐在后面的南颂看着前面一排后脑勺,年轻的或秀发浓密,年长的或秀发稀疏,倒也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礼堂地板瓷砖上面的斑驳痕迹、有些老师没保住的秀发、周围曾经的同窗们现在都已是气质稳重的成年人。
这些,无一不在昭示着时光的流逝。
台上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长身玉立,面色平淡冷峻。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以及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云城一中高2009级毕业生沈渡,值此百年校庆,很荣幸能回到母校站在这里......”
沈渡后来到底讲了什么内容,南颂渐渐的没再听进去,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举手投足之间都极有风度。
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夏天,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时间,还是现在身边的这样一群人,那时候大家都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地点也是此刻身处的大礼堂。
南颂看着站在台上的沈渡,他的脸渐渐和记忆中那张少年的脸重合。
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在慢慢变小,记忆也随之飘远,回到了高三毕业那年的夏天……
六月九号,高2009级毕业生的毕业典礼在学校礼堂盛大举行。
南颂坐在台下划拉着手机,讲台上四十多岁的校长正在讲话,喋喋不休慷慨激昂。
毕竟是高中毕业典礼,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南颂觉得自己也不能太放肆,于是刷一会儿手机就看一眼台上,或者是转头回答几句旁边同学的问题。
大家似乎在讨论着晚上聚餐唱歌的地点,在询问她的意见。
再一抬头的时候,南颂的目光落在了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人的侧脸上,沈渡坐得很端正,正表情平静地听着讲台上的校长讲话。
一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南颂看着心里莫名不爽。
十天之前的一个月黑风高夜,她在校门外的路上堵住沈渡帮许静笙送情书,结果出了一个小乌龙。
那王八蛋以为那封情书是她写的,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喜欢你”,当时就给她整懵了。
把那封情书扔到他脸上最后潇洒走掉之后,其实她都没怎么解气。
这人到底是凭什么总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呢?
就凭他家有钱吗?......行吧,他家确实有钱。
就凭他学习成绩好吗?......行吧,他确实次次考试拿第一,简单得好像就跟吃饭喝水上厕所一样。
就凭他一张脸长得好看?......行吧,他那张皮囊确实不错,抛开其他一切讨厌这个人的因素,她也肖想很久了。
于是,在心里提了这三个问题并且自问自答之后,南颂的心情更差了。
此刻隔着前面几排人看着那张干净的侧脸,越看越来气。
说来也奇怪,自从送情书那天晚上之后,她和沈渡在学校里学校外碰到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南颂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命犯小人了,甚至准备哪个周末回家让白女士带自己去山上的庙里上炷香。
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算了,注意他干什么?
反正高考已经结束,听说沈家要把这人送到英国去读书了,那敢情好,以后在云城说不定都碰不到面了。
真是想想就开心。
南颂收回落在沈渡侧脸上的目光,继续低头划拉手机。
校长讲完话之后,高三年级主任讲,年级主任讲完之后,教师代表讲,教师代表讲完之后,优秀学生代表讲,文理科各一个。
意料之中的,理科那边那个是沈渡。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沈渡阔步走上了讲台。
少年穿着一身白色衬衫制服,黑色长裤,面容俊朗干净,往讲台上一站,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肃立沉稳的气质。
沈渡朝台下鞠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躬,然后伸手调整着话筒高度。
刚才讲话的校长个头一米六,他的个头一米八,就,有点尴尬。
南颂看着沈渡,和周围的同学一样,努力憋着笑。
但笑归笑,想起送情书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还在气头上,所以不是很想听听这人说话。
南颂动作慵懒地从校服裙兜兜里掏出耳机插进手机里准备听歌,才把一边的耳朵塞好,就听见台上的话筒里传来了声音——
“第八排第七列高三二班的南颂同学。”
南颂正在塞右边耳机的动作突然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朝着讲台上看去,沈渡正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
不光他,此刻整个礼堂的人都在看着她,包括前面的校领导和一众老师,大家的表情里都带着一丝疑惑和好奇。
她平时在学校里并不是会怕老师的那类学生,而且也没有被太多人注视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毛病。
但是台上这个人,你要发言就发你的言,cue我干什么???南颂内心的逆反劲儿“噌”地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一扬,整个人朝椅背上慵懒一靠,清清嗓子提高了分贝。
“沈渡同学,你有事?”
台上的人就着眼前的话筒淡定回答:“嗯,确实有事,我想问一下,南颂同学是不想听我发言吗?”
南颂:“......”
此刻,南颂感受到四面八方朝自己看过来的一道道目光仿佛更加灼热了。
她默默咬了咬后槽牙,在心里骂了一句王八蛋。
内心焦灼归内心焦灼,表情得稳住,不能丢了面子。
南颂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想听你说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听。
“因为我看到你在戴耳机。”
此时,有午后热烈的阳光从礼堂的雕花窗透进来,一束束光柱里,细小轻盈的尘埃正在上下漂浮。
南颂的目光落在沈渡脸上,挑了挑眉,把已经戴好的那只耳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动作淡定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眼睛出毛病了吧?我没戴耳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