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盯着白晶晶的脸色，接着几句话说的极慢。

“我总算是在有关司呆过大半辈子的，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跟着韩三这么久，也就不可能对白小姐在越郡的出身一无所知。好像，白小姐对韩三隐瞒了这些？”

白晶晶听到这里，略略垂首，目光落在矮几上。光亮的桌面里，是老赵黑漆漆的影子。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细细的风，偶尔穿过密密的窗纱，带起若有若无的一丝呜咽。

“几年以来，你一直呆在韩三的身边，不离不弃，清苦度日，这是为什么？”

白晶晶重又抬起了头，仍不开口。

“这段时间，我算是，咳，算是韩三的助理和保镖。你是他身边最近的人了，所以你的目的，我会很关注。”

老赵也觉得自己的年纪和性别有点羞辱到某两个职业，一时失了语气，稍稍破坏了凝重的气氛。

“我命犯天煞，克亲克近，注定活不过二十一岁。幸好那年遇到了韩三，他命格极贵，可以救我的命。”白晶晶缓缓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呃，我信……我真的信。”

那小子都快修炼到筑基后期了，再多一条命硬的属性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谁给你算的命？”老赵问。

“我二舅。是他帮我找到了韩三，现在他死了。”

“哦。”

老赵捏捏有些发麻的腿，语气不知不觉的变得缓和起来，“你就准备这么一直瞒着他？”

“我已经和越郡白家割裂了所有，我现在只是我自己，就和他现在认识的我一模一样。”直到此刻，白晶晶才探手端起矮几上的茶壶，缓缓倒了一杯茶，“说不说都无所谓了，你也不会和他说的，对吗？”

一杯清茶摆到了老赵的面前，颜色碧绿，绿到耀眼。

“韩三很有本事，你二舅更有本事，你很有福气。”老赵撑着地板，从团草上慢慢起身。

“告辞了。”

“您慢走。”

白晶晶送老赵出去，掩好了门，又坐回矮几前。

就那么一直愣了好久，白晶晶伸手把那杯凉掉的茶倒进茶盘，端着去了洗漱间。

韩三坐在公交候车亭的长椅上，孤零零一个人。

“你知道你老婆好多的秘密咯，你老婆却不知道你的，好像有点不公平呢。”

客服妹子拢着长裙，缓缓坐在韩三身边，一块白纱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惊心动魄的眉眼。

“我是为了她的安全，又不是故意窥探隐私。”韩三摸出刚刚熄掉的半截雪茄，拿在手里，“再说了，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不过是油盐酱醋洗衣做饭，用得着问东问西的吗？你当我今年十八啊。”

“要不要来个有问必答？我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客服妹子俯过身子，接着撺掇韩三。

“事儿妈呢你，不折腾难受吧。”韩三白了一眼，在电话上重新拨号码。

“散局了，带点什么回去吃不？”

“不用了，累了一天，回来早点歇着吧。”

“哦，一会就回去了。”

韩三放下电话，不知想些什么，好半天才站起身，走到路边叫出租车。

2961年，5月25日，星期五。晴，万里无云。

江都安得广厦，十五层。

文道吴郡分会办公驻址。

除开贴着东墙隔断了联排三间的独立办公室，三百平方米的大开间，一览无余。

随性摆放的二十来张办公桌占据了大半面积，只有进门一侧挂壁的大屏幕前，留下了略宽敞的一段窄长空地。

壁挂的大屏幕前，韩三挽着一本文件夹就站在那里，缓缓环视眼前。

二十来个青春洋溢的小伙子和大妹子，或坐或站，热烈的目光和韩三对视，热情却安静的等待着吴郡文道分会韩总的讲话。

“大家好，这是咱们文道传播发展促进会吴郡分会第一次员工大会。临时动议，筹备的时间很短，很仓促，你看都还有好多人没有椅子坐。不过还好了，这次会议的议题不会很多，时间也不会太长，你们这么年轻一定顶得住。”

”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主要是想谈谈工作。对于之前的工作探索、之后的工作展望，你们已经在分组讨论中交流过了，意见书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就先谈谈我对文道吴郡分会业务的一点认识。”

没念过大书的人，说出话来就是谦逊。

听惯了演讲报告段子鸡汤的小年轻们，对这个几乎不存在任何煽动性的开场白，都萌生出了些许的兴趣。

“咱们分会的宗旨是德在践行，什么意思呢？浅白点说就是，要建立一个完善的公序良俗体系就得做事。做什么事？做公益，做慈善。”

“公益慈善怎么做呢？花钱去做。没错，你们的工作就是花钱，对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把钱花的更有意义一些，最大化的激活货币在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中的隐藏属性。”

正唠得畅快，冷不防人群后面高高举起了一只挺秀气的小手。

韩三停了下，示意可以提问，从后面就站出来一个和那小手一般秀气的小姑娘。

“会长，什么是货币在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中的隐藏属性？”

“……呃，我也不知道，我照着稿子背的。”

办公桌之间很客套的泛起浅浅的一阵哄笑。

“……就像一枚硬币，有人随手用它来垫桌脚，有人指望它明早填饱肚子。”

韩三的声音渐渐压低了笑声，“所以我对你的问题的个人理解是，希望能有更多的硬币从桌脚下面拿出来去买早餐。我觉着这就是货币的社会责任感，它应该更有用，更善良，更有价值。”

韩三接着说，“其实你们很幸运，不必分心垫桌脚的硬币怎么拿出来这回事，因为文道吴郡分会的组织结构里并没有筹款部门。你们可以更纯粹的做事，受人尊敬，甚至崇拜，获得这些普世价值观里最具成就感的奖赏，成为一个高尚的人。而且，居然还会有人在你们逐渐变得高尚的过程里给你们发薪水，他简直疯了。”

话音一落，下面的笑声显得更真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