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韩三跟着韩老爷子去书房喝茶。
知道老爷子肯定有什么话说,韩三不紧不慢的沏茶分茶,稳稳的等着老爷子开口。
一杯茶等得心焦,韩景明眼瞅着韩三翻花似的摆弄茶叶,往日里三斟三酌的耐性也抵不了自家儿子一针一叶的摆弄。
“世面上,局势很差啊。”
终于挨不住了,韩景明一捋须髯,四平八稳的开口说话。
“嗯,这两个月局势转的很急,盗匪蜂起,四方不靖,怕有大事发生啊。”韩三一边拣了一斗针毫倾入壶中,一边随意说道。
“昌明兼济天下,乱世独善其身,咱们韩家就是你一人出头露脸,可要仔细打算。”
韩三捏着泥壶楞在当地,这两句话是这么说的吗?
韩景明看韩三不语,索性把话头挑明,“良禽择木而栖,朝野动荡,你可有万全之法?”
韩三失笑,“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看都是朝廷腿粗,我上哪找高枝儿去?”
“糊涂!!草莽蛰龙,野有遗贤,知一发而悉晓,察其言观其色,这些年官中行走,还没有这点见识?”
“偶有惊艳,不过,自觉没一个比得上我的。”韩三分茶,澄黄的茶汤自壶嘴漓漓而注。
韩景明不由睁大眼睛,“你或有此心?”
“挣扎着看吧,不说死了,总有退路。”
韩景明沉吟半晌,“也好,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不过,万一之希望亦需百万之奋力……你二姐夫腹有经纶,当可有助于你。”
“好端端怎么扯到他那里去了?”
“那是你二姐夫!!为亲为故,不该你拉扯一把?”韩景明看儿子一副惫懒模样就有气,吹胡子瞪眼的喝斥。
“好吧,依着您。您给我说说,我二姐夫宜动宜静?”
“这话怎么说?”
“住家的,我有农事打理,喜欢跑跑哒哒的,栖霞镇还缺一个总理海事的大才。”
韩景明听完脑子里转了七八九十圈,一拍桌案,“务农!总不能让你二姐整天介看不见人影!”
“好吧。那我明日里得闲寻他。”韩三放下泥壶,“不早了,大人早些安息,二姐那里还要劳烦大人解说。”
“自然省得,扰不了你的事。”韩景明办妥了一件心腹大事,志得意满,捏过茶盅一饮而尽。
韩三告辞出门,佟文汐提一盏大红灯笼就在主宅外面站着,看韩三出来也不招呼,抹身照着路,默默前引。
韩三看佟文汐窈窕背影,一束细腰带着不忿一拧一扭,忍不住笑,“小娘子就是心窄,喊你回家还不是为你了好,兵荒马乱的万一走丢了,我还上哪找这么贴心可人的去?”
“巴不得人家走失了才好。”佟文汐站定扭身,一脸的娇嗔,“担了一份心去县上寻你,见了面就没一分好脸色,被你吼的像是十恶不赦了。”
“兵荒马乱的瞎跑什么,妇道人家不知轻重。”韩三誓死不做舔狗,只摆大道理挡枪,“你们安稳了爷们才有心思做事,这是给你挣冠披呢。”
“稀罕。”佟文汐笑着嘴硬,“赶几步吧,姐姐好像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韩三和佟文汐并了肩,边走边问。
“可不像汐儿孤苦伶仃,没个人怜爱的。姐姐一大家子人呢,看你这阵子热热闹闹的,怕是想盼着多帮衬你些吧。”
“阴阳怪气的,哪个少疼你了。”韩三抬手戳了戳佟文汐的嫩脸,一时心下了然,这是小舅子在庄子里呆不住了丫。
要说人心野望,只要能扒开心窝子,怕不是每个人都存着一些。
韩三妻室白家是越郡望族,族中良田十数万亩,商号铺子遍布郡府,就连银号钱庄也不下二三十处,硬说是越郡首富也不为过。只可惜,白氏一族诗书有碍,官运不通,偌大的一个家族三五十年间竟连一个进士都不可得,尽是银钱通买的乡贤小吏,腰杆虽是极粗,却不硬扎,时时常有朝不保夕的惶惑之感。
故此在白氏联姻之中,某千户大人算是官阶至高的所在,言行法度颇受注重。
这一回,韩三独领厢军于初呈乱象的中洲世情里强势上镜,那些把铜钱绿锈都称斤算两的市侩亲戚自然不会错过,一番精打细算之下,怕是连几十年后的国朝年号都暗地里给排的仔仔细细的了。
妻眷仿效不韦之事,韩三自然没什么腻歪的,最少起势步段的兵饷粮秣有了出处。
韩三纳闷的是另一件事,从他爹到他丈人家,怎么人人都有不臣之心,稍有苗头就都钻营着另附他奔,这些大儒豪商真不是白给的,世故打磨的真叫一个精致。
回房见着白晶晶,不等她编排言语,韩三径直就问展旗守业耽于碌碌,可有纵横开拓成就一番事业的心思。
晶晶姑娘愣了愣,看一眼汐儿应道,自是有的。
韩三就说明日喊小舅子近前来,栖霞镇尚缺修造舶船经营海事的弄潮之人,展旗水边生长,江海一家,天生就是仗楫伏波的不世良才……白家老宅座落平湖,离着海边足有三百多里地,韩三还真有胆子和脸皮胡说。
白晶晶可没听出不靠谱的地方,听相公夸赞弟弟当然心中欢喜,美滋滋的伺候着韩三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韩三先见了二姐夫崔旭。
“姐夫,前时有上命,栖霞镇一地粮赋为酬军所用,私以为多些总归比少些宽泛,姐夫可愿帮我打理农事,以安军卒战意?”吃过早饭,韩三把崔旭拉到葡萄架下,问询自家姐夫的心意。
“固所愿也。”崔旭早得了丈人的消息,这个世道功名怕是无用,早早选一条进身之阶才算经世济用。
韩三又问,“无俸无阶,只为幕僚一属,姐夫可还愿意?”
崔旭洒然一笑,“我辈谋事,与口腹何干,惟愿青史有名矣。”
“上不上得史书就不知道了,列臣传里有名字还是大有希望的。”
韩三伸手从后腰摸出一本书卷,递了过去,“我这里有一本详解农事的古书,姐夫拿去看看,于田土之事大有裨益。”
崔旭狐疑的接过,翻了两页神色顿时变化,“世间竟有如此田中秘法!!按此施为,一年三季,亩产五石不是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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