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秋从小店出来没走多远,身后忽然有人追上来:“大姐,你等……等一下。”
婉秋回头看了一眼,正是刚才那个小餐馆里的那个穿夹克衫的男人。
婉秋刚才在店里的时候,因为生气,竟没有注意到这男子的模样,如今他迎着自己追过来,婉秋才细细打量了他,但见这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瘦瘦的小个子,一件夹克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服领子与前襟口袋那里都能看到一层厚厚的油渍。想到刚才店里的几个人在她背后的那场爆笑,婉秋不禁有些愠怒,朝那男子冷冷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嗯,你不是找、找、找人吗?刚才你一走,我才想起来……让我再、再瞅瞅你那张照片……”这夹克男明显有些结巴,说起话来拖泥带水,不利落那种。
婉秋也没有多想什么,见那人追上来就是为了这个,不禁心里存了一丝希望,便又从包里再次拿出了照片,嘴里说:“刚才不都看过了?”
“嗯,刚才没看太清……这一看还真是……”
“是什么?”婉秋盯着他追问道。
“哦,好像是他……”
“你说得是谁?”婉秋明显改变了脸色,一副急切的样子。
“是……我前些天,还真见、见过一个老头,才刚说话忘记了,你一走才想起来的。”夹克男说着话斜眼偷偷瞄了婉秋一眼。
婉秋注意到这个人不光说话不利落,模样也是几分萎缩。
那人将照片拿在手上,反来复去发看了好一会儿,又独自出了一会神,才说:“嗯,是他!错不了的,就是他!”
饶是婉秋半信半疑,听到这里,话音里多少也带出来了几分急切:“你见过他,是吗?是在哪里?就在这里吗?见多久了?他现在在哪里?”
夹克男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笑意,婉秋捕捉到了那丝笑意,却并没有想明白他那笑里的含意。就听那人慢条斯里的说:“哦,不,不是在这里,是东边的罗洼集上,离这里有十、十几里地呢。”他说着话,手朝远处指了指:“你要是去、去,我可以给你带、带路——反正我正好也要到那里去。”
“罗洼?”婉秋怀疑地看着他:“那是个什么地方?”
“是一个小镇子。我们这一片儿的都去那里赶集,也叫罗洼集。”
“哦,你说有十几里路?”
“是……是的。”
“路好走吗?”
“好走,你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
“那不是太麻烦你了吗?”婉秋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地拿手捂一下自己身上。
今早临行前,她把身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银行卡放在内衣里,钱分了两处:一处在皮包的夹缝里,另一处在内衣的防盗口袋里。这会儿她心里虽还存疑,也只好跟他去了,心想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再说她现在既是已经走到这里,实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就说:“有往那里去的车吗?”
那人想了想:“平时是有的,一天一……一趟……都是早上发车,今天到了这会儿,肯定是没车了,要坐车到那里,就得等到明天了。”
婉秋心里着急,心想走就走吧。
乡下的路,走起来很长。说是十几里路,走起来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那个夹克男走在前面,婉秋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会儿就下了国道,又下了行车道,来到一条土路上。
土路也不是先前那种坑坑洼洼的土路,而是有一些渣土的味道,不时有摩托和电瓶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摩托车和电瓶车上,有的还带着铁锹和锄头、钯子模样的农具……
一路走着,那个穿夹克衫的男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问她哪里人,在城里做什么工作,工资待遇多少。
婉秋回答得极简单,一来是累,不想说话;二来呢,实在为那场爆笑还在气愤:谁家能没有老人孩子?她这样子寻找自家亲人,在他们眼里很可笑吗?想想她当初知青下乡的时候,所在的知青点离县城四十里,下了车,几个年轻人一路说笑,走哪儿吃哪儿,碗一放就走人。遇上天黑下雨下雪,不拘哪儿就住下了,牲口屋,场院,新媳妇的洞房,他们都住过的,每住一处,乡下人都待客似的。现在,说是人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可人心却越来越不平和了。就说刚才饭店那女孩,想想都叫人扫兴,小小年纪竟就学得那么恶俗!
从中午一直走到傍晚,眼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路旁的杨树影子都像玩累了孩子一般,纷纷倒在地上,婉秋越走越不安起来,心里有一道阴影,也是越走越浓重,然而已经走到了这里,她也顾不上许多,只得一路走,一路不停地问:“到底还有多远?”
那人总说:“快到了,快到了……”
从一开始,婉秋心里虽然不无疑惑,可因为找人心切,总是心存侥幸:万一他提供的线索是真的呢?再说,她这样一个半老女人,搁过去都是祖母份的人了,身上又没带多少钱,他能把她怎么样呢?还有,现在的交通与通讯工具都很发达,她不相信他真的就能骗得了她!
走到后来,婉秋为了消除内心的疑虑,便也开始主动跟他攀谈起来:“你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
“罗……罗洼。”
“是个小镇子?”
“是的。”
“离市区有多远?”
“不、不太远。”
“不太远是多远?”
“十来里地儿吧。”
“那怎么走了这么久还不到呢?”
“快、快到了!”
婉秋笑笑,故意说:“你这个人,不会是个骗子吧?”
那人听了这话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旋即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你说什么?我好心帮你,竟然,你说我是骗子!我骗、骗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