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秋一路走一路彷徨,远远近近的炊烟更增加了她心里种种的疑惑……
她现在是有点后悔了,后悔不该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更不该一个人莽莽撞撞地就跟他一路来到了这种人地两生的偏远乡村……
在此之前,她有过试图甩掉他的想去法,那个时候天还亮着,路边除了偶尔有一些废弃的草堆与土坑,几乎全是裸露的庄稼地。深秋的庄稼地,根本无遮无掩,哪里也是藏不住人的,再加上她一个外乡人,在此人生地不熟,想想也只好作罢。其间,她也曾经想过在上厕所这件很私人很女人化的事上打主意。可惜令她沮丧的是,这些年随着乡下人生活水平的提高,就连厕所也不像过去那样一个秫秸草棚子到处露风,而是一些拿青砖或者红砖砌成的像模像样的路边厕所,这些厕所除了坚固隐蔽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单只有一个出口,其它尽是高高筑起的砖墙,别说婉秋这样一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女人,就是一般身手骄健的小伙子,没一点飞檐走壁的能耐怕也休想从这里逾墙而走的。
此外,她还一次次按她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可是一直没有信号!
她不禁暗暗叫苦:这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她过去曾经看到过听到过一些有关人贩子的故事,这种故事在她感觉中,离得她是那么遥远,这种事怎么会来到她的面前?难道她真的要给人卖了么?要那样可怎么办呢?
然而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只得尽往好处想了:或许这个男人真的能带她到一个地方,在那里能找到她的公爹呢?要真是那样,她就算这一路吃一些苦,受这一路的惊吓也是值得的。
于是,她一边走一边继续跟这男人闲聊:“……明明都走了这大半天了,你刚才怎么说,这里离市区不太远呢!”
“哦,是的,是不太远。”
“你骗人吧!都这么远了还说不远。”
“没……我没骗你,真的不远,前面就快、快到了!”
婉秋想了想,又说:“哎,我听你刚才说,你们这里的青壮年劳力,大部分都都出外打工了,你看上去也不算老,怎么没有出去打工?”
“我么?怎么不去?我也正、正在外面打工的。”
“你打工做什么?”
“掂泥兜——就是泥瓦匠,也做过木匠活,啥、都干过。”
“那家里还有地么?”
“有。”
“家里地谁种呢?”
“家里地,媳妇种。”
“今年收成好不好?一亩地能打多少斤?”
“地不一样,种、种的物件不一样,打多少斤也不一定。”
“你家种的是什么?”
“我家么?都是我媳妇种的,种的花生、玉米,还有小、小麦。”
“你家几口人?”
“媳妇、四个孩子,还有个老娘。”
“四个……你怎么能有四个孩子?”
“农村,计划生育不严,交点钱就完事。”
“你的孩子们,他们都上学了么?”
“小的还在上学,两个大的都出外打工了。”
“两个大的,有多大?男孩女孩?”
“两个都是男孩儿,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深圳东莞。”
“挺不错嘛!”
“不错?唉!要是女孩就好了,这年头,男孩都没有女孩挣钱多呢!再说了,男孩,还得给他们盖屋,娶媳妇,花钱,左算右算,现、现在的农村人都后悔了,生的时候只想要男孩,传宗接代,其实,看眼下,还是养个女孩划算哩!”
婉秋开始盘算怎么甩开这个男人,可是这样荒郊野地里,又在这样的晚间,人生地不熟的,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步子慢下来,想慢慢跟这男人拉开些距离,以寻找机会。可男人也很警觉,但只要她与他拉开哪怕很小的距离,他就站在路边等她……
“我走不了了!算了,不去了吧。”婉秋终于撂挑子不干了。
男子一看她这样,竟有些急了:“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眼看就到了!”
“你刚才就说快了快了!快到多久了也没到!我真的走不动了。”婉秋索性在一棵树下站住。
“这回真、真的是快了!”男子也站住,带着乞求的口吻说话。
“你的快到底是多少?”
“也就是……你看到前面那、那片灯亮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背后打过来一束灯光,随后便听得突突突响,紧接着,就有一辆三轮摩托车从身后的路上驶了过来。
婉秋不禁转身去看,就见那是一辆加了铁壳罩的大三轮摩托,后面挂着一个拖斗,上面一个铁皮车棚。车棚是密封的,一扇铁门开在旁边。婉秋心里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车?
开车的男人是一个大块头。穿夹克衫的口吃男人上前拦了车,不知同那车主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就对婉秋大声地说:“正好这车也是上那地方去的,咱不如就坐车去吧,我看你也真的是走、走不动了。”
婉秋望望那车和骑车的人,有点犹豫:这该不是同这夹克男是一伙的吧?
那个骑三轮摩托的大块头男人见婉秋迟疑着不肯上车,便大着嗓门说:“到底坐不坐?不坐我可走了哈!我急着有事呢!只是看你们辛苦,顺道捎你们一程。”
看着那三轮摩托突突突地就要离开,婉秋的心跳了一下,心想,这车明明是从身后来的,哪里就这么巧,就来了一伙的?再说了,或许这车对婉秋来说是个机会呢?不然就剩了她和夹克男两个人在这昏天黑地里,岂不更加前路莫测?再说自己也真的是走累了,又饿,竟是一步也不想再迈,这样子除了上这辆车,她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婉秋尽管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别无选择,她还是上了那个大块头男人的三轮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