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的一天,婉秋便没再迈出那扇屋门。
一个上午,她一个人在房间内,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手机,整块的时间一个人坐一会儿躺一会儿,真是无聊至极,就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婉秋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种生活了,忽然一下子又回到过去,真叫她一时难以适应。难适应首先是无法洗澡。她都不记得自打从家里出来到现在,她已经多久没有洗过澡了,这一路上多少风尘多少汗水,在她身上简直都结了垢,无法洗澡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几乎就像是一个原始人了!这在过去对她来说根本是无法忍受的一种状态,可眼下她又能怎么样呢?安全与性命对她来说才是第一位的。
院子的门开着,院子却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猪和羊的叫声,大多都是静默的,静得叫人心里发紧。
婉秋从喧闹的市区来,这多年习惯了嘈杂的市声,一下子置身在这样安静的所在,倒叫她反而不安与紧张。
老歪母子开始的时候还在那里铡猪草,后来就不知去了哪里。再后来,婉秋就听得房屋的后面有小声说话的声音,婉秋想去看一看是什么人竟然躲在人家的房屋后面说话,走到门口,意识到自己此前与老歪母子说好的不能出门,只好又退了回来。将耳朵贴在墙缝仔细听,说话的两个人好像就是老歪母子,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婉秋本能地感觉,他们正是在说自己。
然而,他们有什么话不可以在院子里,或者就在房间里说,一定要背着她,跑到房后去说呢?婉秋想不明白,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乡下的饭总是晚的,这一点婉秋是知道的,然而在这老歪家,眼看都半下午了,这母子才动手做午饭。
午饭吃的是面条。老歪娘一边和面一边同这婉秋拉家常。问了婉秋许多琐碎的城里生活细节,平时吃什么饭了,饭是谁做的了,几个人吃饭了,一顿饭几个菜了等等。婉秋都一一做了回答。见婉秋夸她面条擀得薄,切得细,便半开玩笑说:“那我以后就到你家去,专门给你们做饭吃算了,不知道你肯不肯收留我。”
婉秋笑着:“求之不得。”
老歪娘瞟了婉秋一眼:“说话算数。”
“当然。”
紧接着,老歪娘便叹了口气,说:“唉,给你开个玩笑罢了,我哪里是能走出这个家的人?咱家老歪,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有,大妹子,你可知道,那没有媳妇的男人就算到老也还是一个孩子,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什么都得靠着你,你一天不在,他一天就吃不上个饭!我呀,真怕自己哪一天一蹬腿走了,这孩子我交给谁呀!那是到死也闭不上眼啊!”
婉秋笑着:“我昨天不都说了嘛,等我回去,一定给老歪兄弟想办法找个媳妇,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那就拜托你了!”
“你们救了我,我帮你们当然是应该的,不用客气。”
午饭后,收拾碗筷的时候,婉秋期期艾艾地对老歪娘求道:“大姐,你看我都出来好几天了,身上脏得要命,能不能给我一点水让我洗一下?”
老歪娘开始不解地看着她:“早上不是洗过脸了吗?”
“我是说,我想洗个澡……行吗?”
“洗澡?”
“是的,行吗?”
“为什么要洗澡?”老歪的娘说出这话,竟用了近乎暖昧的眼光看着她。
婉秋读出了她眼里的内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在她看来,原本很平常的一件事,在这个地方,想不到竟这么难做到。
看着婉秋不言语,老歪娘半晌才明白过来似的,说:“哦,大妹子,我想起来了,你们城里人爱干净,在家是不是天天洗澡?咱这乡下跟你那城里没法比,这吧,你要洗澡也行吧,一会儿吃了饭,烧上一锅水,现成的有盆,你就在这屋里洗吧。”
不提这洗澡还罢,一说洗澡,婉秋立马感觉到全身发痒,气味难闻,尤其在马老三带到这里的这几天,她天天别说洗澡,就连脸都没怎么洗过,牙也没有刷过一回,她实在是太想痛痛快快地洗一回热水澡了。
虽然老歪娘也答应了,可她本能地又感觉到哪里不妥:这里可以是她洗澡的地方吗?便说:“还是算了吧,太麻烦了。”
老歪娘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对她笑着说:“一会儿,我和老歪俺娘俩就都出去了,就你自己在这儿,想咋洗就咋洗,要是不放心,就把门从里面插上,门只要一插上,外面就谁也进不来了,你只管在里面洗就是了。”
婉秋听她说得实在,便感觉自己刚才似乎想多了,便也回报了一个微笑,说:“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洗个澡,让你们娘儿俩呆在外面进不了家,还是不洗吧。”
老歪娘眼见得就有些不高兴了:“是你自己说的想洗个澡的,你想洗就洗,不想洗就不洗吧。”
婉秋又犹豫了一下,心底实在抵挡不了洗澡的诱惑,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便道:“那好,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老歪娘招呼着老歪走了。
他们母子出门的时候,老歪娘竟然朝老歪使了个眼色,这眼色不期然就落在婉秋眼里,叫她几分不安。
那老歪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对她说:“别害怕,你只管插了门洗,俺不会回来的。”
婉秋甩了一下头发:“我怕什么?”
老歪还想说什么,老歪娘已经拉了他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