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和林若并肩站在慈恩寺大雄宝殿外的石栏旁,看着井然有序的施粥和义诊,终于舒了一口气。
“我本在奇怪,你难道真要看到汴安城流民为患、疫病横行才行动,没想到你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迎着日光,林若浅浅一笑:“孙子有云:谋定而后动。凡事必须先准备周全,才可行动。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你这次,又把功劳让给了谁?”
“王爷说笑了,阿若一介女流,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本来就不是我的功劳。何以有将功劳让出一说?”
慕容冲看着日光里被镀上一层金边的林若,有些出神,直到老七过来,向林若禀告,才回过神来。
“不必隐瞒,但说无妨。”
见老七有些踟蹰地看了一眼慕容冲,林若便开口,让他不必有所拘束。
“是,少小姐,您要找的人,我已经问清楚了。”
老七谨慎地看了一眼慕容冲,虽然他不知明白,为何林若会不介意在慕容冲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但林若的命令,他一直以来都不会违抗。遂一五一十地向林若汇报道:“那个人名叫云奴,是从上虞逃难到此的。双亲在逃难中亡故,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中途失散了。但人海茫茫,难以寻找。属下已经询问过,他愿意在留在林家上工,留在汴安,以便赚些盘缠,方便寻找妹妹。”
“云奴?”林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跟罗掌柜说一声,给他安排个活计,从最基本的学起,不必因为是我放进去的人而特殊照顾,但也不可因此故意刁难。另外,若是知晓他双亲的埋身之处,想办法把他们移过来好生安葬至于他妹妹,让人多加留意些。”
“是,属下知道了。”
“如果有其他想到林家铺子里当伙计的,你都收着,到时候一并去找应大人登记造册。至于怎么分派,你做主就好。”
“少小姐心慈,属下即刻着人去办。”
“还有什么事吗?”
“宁王府新送来一批粮食和药材,已经都安排下去了。不过,刘太医似乎……”
“姐夫和宁王之间虽有嫌隙,但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这点你放心。”
“是,属下多虑了。”
林若歪了歪脑袋,想到了什么,便嘱咐道:“你让平叔准备一份谢礼,拜会宁王府。还有,准备发往上虞的粮草准备得如何了?”
“数量太过庞大,又忙着此次救济百姓之事,所以只准备好了三四成。”
“不必急着一次性全送去,四成足矣。这件事,你要多留心,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是,请小姐放心。”
说完,老七便退下了。
汉白玉的石栏旁,又只剩下了林若和慕容冲两人。
嘴角一勾,林若玩笑着问道:“王爷不好奇我为什么对这个云奴如此上心?”
“你愿意告诉我?”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慕容冲的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但原本想脱口而出的“为何”两字,还是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林若并不在意,澄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慕容冲:“我说过,在你面前,我没有什么可以伪装和欺骗的。”
慕容冲感觉自己是头一次被一个人的目光所震撼,甚至有一种想要躲闪的冲动。他略略避开林若的目光,问道:“那、那个云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林若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俏皮的笑,直看得他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才解释道:“特别是有些特别,不过,现在还不是很肯定。如果没看走眼的话,他有可能会成为林家最得力的掌柜如果看走了眼,那就是林家多了一个踏实肯干的长工而已。”
“哦?看来郡主对相人之术颇有造诣啊!”
“不过是跟自己打个赌罢了。我见他在领粥时,跟林府的人说,先帮忙,才领吃的,这样才问心无愧。我便让老七安排了些活计给他,他完成得一丝不苟,踏踏实实,我便让老七多分他些食物,他本要拒绝,老七说了理由之后,他连声感谢,然后把多得的食物分给了旁边的妇孺。之后又号召其他年轻人一起帮忙照顾老弱妇孺。有一颗感恩向善的心,做事又有条有理,这样的人,我当然不想错过。”
“原来如此。观人于微,识人之明,但又不刚愎独行,让人且怀且威,实乃上乘的御人之道。郡主好手段!”
“且怀且威?”林若淡淡一笑,回道,“王爷过誉了。若论令人且怀且威,我又怎能与您相比?孙子有云,兵者经之以五事,曰:道、天、地、将、法。其中将是唯一一个仅以个人能力评判而决定胜负的要素,讲求智、信、仁、勇、严也。王爷十二岁参军磨砺,南征北战,从无败绩,特别是在征讨平南一战,孤军突袭,釜底抽薪,奠定了平南之战的胜局。如此一个英才天纵的将帅,在识人、用人之上又岂会输与旁人?”
慕容冲狭长的凤目细了细:“你对我很了解?”
“是。”林若很坦白地承认了,“我原本就打算跟王爷谈谈合作,只是太子这一搅和,让很多事情更加顺其自然了而已。”
“是吗?如何合作?”
林若神秘地一笑:“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和王爷细说详情。”
“郡主,你方才还说,只要我想知道,你就会说。”
林若失笑:“对呀,我只是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并没有打算瞒着你啊!”
慕容冲被一反诘,竟无言以对。
林若没有继续嘲逗他,目光向下,看向忙碌的人群,吐出一口气。
“林家此次囤积的粮草,不止这些吧?”
“是,但大多都是各大粮铺开出的粮票,若要兑现,还得等上好些时日。目前能动用的,仅有不足十万石,不过我向皇上报的是八万石。”
“这是为何?”
“赈灾之时,究竟有多少粮银能进到灾民手中,王爷应该心知肚明吧?”
慕容冲闻言沉默。
“但这次,应该会比往年好些。未必至清如水,但至少有朝堂和百姓的目光关注着,有烨王和他的眼线监视着。而且,此番京城调粮困难,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林家手中的粮食,除非朝廷拿国库的银子往那些坐地起价的粮枭们口袋里送,否则,户部几乎不可能筹集到数量巨大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