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端坐着,依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应宗暗自思忖,一则促成这门婚事的,乃是太子殿下,二则那群嚣张的粮枭,确实该整治一番了,忙应声答道:“这是下官之责,请王妃放心。汴安城中粮商开出的粮票,均在京兆府有记录,请王爷和王妃稍后,下官这就去让人调出记录,核查好数目之后,便安排衙役去各大粮铺兑粮。”
“有劳应大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请王爷和王妃在此稍后,下官去去就来。”
应宗行礼告退,出门后不忘吩咐人给荣王夫妇备好香茗吃食,好生伺候。
等人都退下了,林若不再维持着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慕容冲便知道周围没了旁人,遂收起了黑脸,戏谑道:“你这谨小慎微的模样,差点连我也骗了。”
“王爷过誉了,王爷才是真的厉害!应大人一见王爷的脸色,吓得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刚才出门的时候,都顺拐了。”
相互吹捧的两人会心一笑,幽草这才舒了口气,完全放心了下来。方才马车里,慕容冲突然就沉下了脸,她还在兀自为自家小姐担心,但林若一直偷偷示意她无事,按计划行事就好,她才略略放心。
“他们要核算多久?”
“怕是没有个两三个时辰,算不完。”
“这么久?”
“这还是抬举他们呢。京兆府里的账房,人数少,算账的本事也未必过硬,怕是有的头疼了。连林家的账房都费了一个时辰才算完这些账。”
林家的每一位账房,那可都是重金聘请的精于数算之术金算盘,连他们都要耗费一个时辰的话……
看着林若嘴角勾起的笑容,想到无痕和无墨传回来的消息中提及林若精于算术,且每日都会教林祁算账,慕容冲不禁向她挑衅:“那,若是你来算呢?”
“我?两炷香差不多了吧。”
慕容冲大为吃惊:“两炷香?”
林若失笑:“王爷,那你觉得,我应该算多久?”
慕容冲默然思忖,开口道:“你能够设计出如此复杂的千机锁,两炷香确实可信。”
林若浅笑着没有回答。
慕容冲继续问道:“上次听你说这些粮商欠下了三百一十三万石的粮食,那如今呢?”
林若悠闲地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抹了零头,共计一千七百五十四万石。”
慕容冲有些咋舌:这可是汴安城四五年的粮食消耗量啊!
“你可是让这些粮商赔的连渣都不剩了啊……!”慕容冲感叹着。
林若挑了挑眉:“怎么,王爷是想让我给他们剩点渣?”
慕容冲淡淡地勾了勾嘴角:“那倒也不必,至少他们心满意足过。”
两人默契地在脑海里勾勒着粮枭们抱着银票傻乐的画面,不约而同地笑了。
“王爷,已经过去两刻了,按照你的脾气,是不是该去催一催?”
慕容冲勾了勾嘴角,确实,要不然对不起他这张故意板起来的脸。
收到了衙役的报告,应宗火急火燎地赶到后堂,对着荣王爷赔罪。那张脸,因为“片刻”的等待,显得更黑了。
“王爷,要不您和王妃先回府,等账房核算完,下官再派人到府上汇报?”
应宗的目光求助地看向林若,可是林若也爱莫能助因为慕容冲根本不理会她投过去的目光。
一声冷哼,慕容冲将杯子敲在桌子上,利落地起身,走出了后堂。
林若赶紧也起身,对着应宗歉意地说道:“那就麻烦应大人了。”
“王妃客气了,请。”
林若随即在幽草的搀扶下,小步快速地追着慕容冲的步子。
应宗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立马回去陪着账房核算粮票的数额到目前为止,这庞大而没有止境的数额,已经让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了,只能感慨一句:不愧是林家,给敏慧郡主准备的嫁妆,真是够丰厚的!
京兆府的账房先生只有五名,应宗也不敢多征调,因为他也不确定荣王爷愿不愿意让这笔庞大数目的粮食为人所知,至少荣王妃是不愿意的。遂只能苦着脸,催促着账房先生们赶紧把数目核算出来。
京兆府直到傍晚才派人到荣王府报信,数额与林若所说的基本不差,林若便也没有太过计较,遂让陶福打赏了来报信的衙役,并让他带话给应大人,明日会有林家粮铺的人和荣王府的人一同带着粮票去京兆府,劳烦应大人辛苦云云。
陶福来禀报的时候,林若和慕容冲正在厅里吃着晚饭,等陶福说完,慕容冲便将这个差使交给了陶福,让他挑几个机灵点的小厮明日一同去京兆府,然后便打发他退下了。
慕容冲拿着锋利的匕首,又切了一块案板上的熏羊排,吃得心满意足。
从京兆府回来,林若便带着幽草去找了陶管家之后,便去了厨房,在里头忙碌着。慕容冲颇为好奇地派陶福去打探,却被冷夙挡了回来。
自从弯韵不告而别之后,他从未发现自己竟然还会对一个女子产生如此奇特的好奇心。或许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一个奇特的女子吧,让他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直到晚膳时间,幽草才去通知陶福领着慕容冲去厅中。那一盘盘的菜上桌之际,都像是一幅幅精雕细琢的画:有江南的小桥流水跟绿柳翠荫,也有大漠的长河落日和大漠孤烟。不仅看在眼中是如此,尝在口中亦是如此。
而林若之所以忙乎了一个下午,不仅是给慕容冲准备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丰盛晚膳,更是给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准备了几个特殊的菜色。婢女小厮们谢过了王妃之后,都一溜烟地奔向了厨房,生怕慢了一步,就吃不上荣王妃亲手准备的菜肴。
见林若的浅笑,踟蹰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熏羊腿,是怎么做的?”
见慕容冲特别喜欢那一盘熏羊排,林若勾起了嘴角:“王爷喜欢?”
“驻兵在北方的时候,曾与部下日日吃着烤羊烤牛,在夜幕之下畅饮。不过回了汴安之后,再吃这牛羊之肉,食膳精致了,却没了当日烟火熏目的味道。”慕容冲看着林若淡淡的笑,追问道,“你特意做的?”
林若点了点头:“问了老管家,知道王爷颇为怀念当日驻兵在北方时的熏羊肉,所以试着做了。我已经把方法教给冯嫂了,王爷若是想吃,提前跟厨房说一声就行。”
“那这匕首……”
“王爷当日和将士们围火而坐,应该是一边切一边吃的。”
慕容冲看着林若:“你做事,一向这么面面俱到吗?”
林若的筷子微微一滞,旋即回复正常,浅笑着垂眸,淡淡地说道:“习惯了。”
饭桌上静静的,半晌之后,林若才补了一句,嘴角勾起的淡淡的笑,舒缓着气氛:“今日多亏了王爷,我才可以在府里坐等着收钱、收粮、收地契,只当感谢。以后王爷想每餐吃到这些,我怕是也力有不逮。”
慕容冲回以淡淡的笑,半开玩笑地说道:“无妨的,倘若哪日我奔赴战场,也未必能把你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