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禹得到林若要去丹州的消息时,离他们出发的时日只剩下了三天。
他当即气得跳脚,却又顾不上埋怨,不眠不休地给林若熬了三天的药,又从家里搜罗出不少药丸,等到林若出发的时候,刚巧赶上。
林若看着他眼睑下黑乎乎的两团黑眼圈,埋怨他呆傻
分明过年前就回来了,他非得多配了一倍的凝心丸和三九灸给她带上,只是因为听人说北境如今比汴安的冬日还要冷
分明是担心她畏寒、畏水,嘴上却得理不饶地数落着她不遵医嘱,任性妄为,毁了他行医的一世英名。
林若知道他嘴硬,没有反驳,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想打发他赶紧回府里补觉,他却一直坚持把他们送出城门才罢休。
坐在马车里,抱着苏慕禹交到她手中的满满一匣子的药,看着一根根黑色的艾条,林若心里满满的暖意,不由得回头,看着身后,那个依旧站在城门口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了一句:“真是个榆木脑袋……”
幽草轻轻推了推林若,示意她看向脸色有些不虞的慕容冲。林若抬眸看了一眼,浅笑着冲幽草摇了摇头,让她不必介意。把药匣小心地收好,并没有多跟慕容冲解释,见他沉着脸不开口,便也沉默地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原本就只是因为一纸契约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些话,说得多了,反而显得彼此之间有些暧昧。
从宋桓楚和顾漫妮闹上饕餮海那日起,她就莫名感觉自己对慕容冲的情感有了一丝异样。慕容冲心里是有其他人的,她不想再重蹈从前的覆辙。
冷处理,是最中庸的办法,但有时候,却是最好的办法。
马车里的慕容冲见林若什么都不说,反倒气定神闲地养神,不觉胸中有一股闷气,无处发泄。但此次他们是秘密离京,林若身边只带了幽草和冷夙,他也只是命令无咎带了十二名暗卫暗中跟随。纵然心中有气,却不能离了车厢骑马而行。
可是没过多久,心中的闷气便消散了他这是生得哪门子气呢?
相识的第一日,林若便坦言这桩婚事只是一笔交易,掩人耳目而已大婚之夜,林若便带着自己的承诺和契约而来,约定地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关于苏慕禹之事,她已经坦诚相告,并无儿女私情。
他胸中的这股闷气,不仅毫无理由,更是毫无资格。
想明白了这些,慕容冲本该豁然开朗的,但他却发觉自己的心底,竟然泛起了莫名的失落和苦涩。或许是因为这颠簸中的狭小空间太过静谧,让慕容冲开始梳理这突如其来的情愫的缘由。
他的目光看向林若,打量着这个突然闯入他的生命里的女子,她时而娇俏,时而淡然,时而睿智,时而狡黠,时而诡谲,他像是看透了她,却好像又从未看透过她。
许久之后,慕容冲才移开了目光,幽草偷偷地舒了口气。
从别了苏世子、离了城门开始,车厢内的气氛就很不对劲。她家小姐气定神闲,她却是如坐针毡。特别是当慕容冲那如炬的目光看向林若的时候,更是让她心里万分不安。
等到赶到客栈的时候,幽草偷偷和林若提了一句,林若只是一笑了之。
接下来的六七日行路,林若和慕容冲之间的交流一直都很少,一个总会默不作声地闭目养神休息,另一个则是若有所思地考虑着什么。
北境军情虽然紧急,但慕容冲是奉密旨而行,不能为他人所觉察,故而不能骑快马赶去,好在赶马的车夫技术娴熟,比寻常的马车快了一倍有余。
这样急行军的赶路,对于慕容冲来说习以为常,可对于一般的姑娘家来说,却是身体吃不消。可令人奇怪的是,林若一路上什么事儿都没有,也不曾有过一句埋怨,倒是幽草禁不住颠簸,吐了两回,小脸泛黄,亏得林若有远见,临行前备下了一整匣用药汁泡过的酸梅,幽草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到了第八日,幽草已经慢慢习惯下来,只不过,她受得住这一路颠簸的前提是嚼着酸梅,停不下嘴,一旦到了客栈酒楼歇下来,她就吃不下太多东西。
于是,林若便贴心地让店家准备了些普洱茶和面食,晚间还特地吩咐店家在炖的鸡汤里加了党参、半夏、干姜、甘草等几味药,终于是让幽草缓和过来。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冷夙都不由得叹道:这丫头和小姐的身份倒是颠倒过来了。
等到第十日,一行人到了到了虢州。出了虢州,再往北走上三四日,便是东鲁北方的边境了。出了北境关口,再缓行两三日光景,便能到丹州。
一路向北,越行,便越觉得天气阴冷了下来。
算时间,此刻汴安该是暮秋时节,丹桂飘香,秋菊竞放,可是北方却已是开始阴风阵阵,天色沉沉。畏寒的林若已经开始往身上裹毛领子了。
“四爷,小姐,这天看起来要下雨了。”车夫瞅了瞅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忧心地说道,“今儿个最好还是留在虢州,等明儿天亮了再走,不然出了虢州,恐怕找不到客栈住下。小姐身子弱,要是露宿在外,怕是受不住寒。”
为了不暴露身份,林若特地吩咐了随行的人,称呼慕容冲为四爷,称她为小姐。
慕容冲看了看裹着毛领、抱着小暖炉的林若,点了点头,同意了车夫的提议。
林若看着灰蒙蒙的天,皱了皱眉头,幽草知晓她的担忧,在进入客栈之后,特别让掌柜挑了一间隔音好的上房。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慕容冲的目光,待行李在房中放定,便去林若的厢房,正好撞见了领命离开的冷夙。
这个习惯了冷着一张脸的护卫,只是简洁干练地颔首示意,喊了一声“四爷”,没等他说什么,便自顾离开了。
慕容冲皱了皱眉,倒不是对冷夙的倨傲有所不满,而是他很清楚,冷夙一定是出门去办林若吩咐的事情。难道,林若真的身体不适?
想到此间,慕容冲冲到林若的房门前,叩了叩门:“阿若,是我。”
门“吱呀”一声打开,幽草恭敬地行了礼,领着慕容冲进去,带上了门。
慕容冲看着林若轻拧的眉头,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