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怔怔地看着林若,眸色里重新燃起了光华:“如此说来,你真的有办法?”
“不过是借先人之谋,以轻重之术挫北契的生计,”林若点了点头,“但求尽力一试,不过有些冒险。所以,我要等黎大哥的回音,再和君阳哥哥一起商议后才能决定。”
“轻重之术?春秋名相管夷吾的轻重之术?”慕容冲略微吃惊,“你居然还熟读管子?”
迎上慕容冲惊疑的目光,林若倒是怡然:“天下商人大多推崇陶朱公,殊不知管夷吾才是商人的鼻祖。陶朱公助越王勾践灭吴雪耻后,功成身退,经商为财管夷吾辅佐公子小白称霸诸侯,济弱扶倾,胸怀大义。如此一比,这千古第一相的典籍,我怎么可能错过?”
慕容冲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林若的高见。
“管夷吾能在千年以前就提出物轻币重,物重币轻的想法,实在厉害。只可惜,这么重要的观点,却少有人能参透,实在让人心寒。不过,也不怪后世子孙不肖,重农轻商久了,总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文墨的都去赶考走仕途,余下的一些少有文墨却头脑精明的人成了商人。家有万贯之财,便又生了让子孙入仕的想法,只是科举八股,考的多是四书五经,治世谋略。虽有学子会对管子八十五篇有所涉猎,但最多只会细读其中的治国、牧民、形势几篇,至于轻重,早已无人问津了。殊不知,这才是管子学术中最精髓的篇幅,也是最精粹的富国强国之道。”
仔细揣摩林若的另辟蹊径,慕容冲附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管相经世之才,世所罕见。无论是兵法、谋略、治国、政法,纵观古今,都难以找出一个可堪与他匹敌的对手。不过……这轻重篇,我也不曾仔细研读过。”
“文臣治国,熟读四书五经治世良方,武将守土,勤研兵法谋略运筹帷幄。个个都指天誓日地为国尽忠,为民请命,当然视金钱如粪土,怎么会去看轻重之术?可惜,可叹,”林若一副早已了然的模样,惋惜地摇了摇头,“这兵不血刃而屈人之兵的上上之策,只能被冷落蒙尘,无人问津了。”
作为经历了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的顾梦瑶来说,管子的轻重之术可以说是最早运用经济手段,以物价作为武器,使一个国家的经济系统崩溃,然后再将其纳入己方中。
她只在文字里见识过经济手段的威力,只在新闻中听闻过货币贬值后的恐怖景象。但当她自己真正小有领悟,并在风花雪,以轻重之术精心策划了两场花魁竞价之后,更是对管夷吾佩服得五体投地。第一场,把林家推上了汴安首富,聚集了无数财富而第二场,则是把汴安附近、乃至大半个东鲁的粮市掌握到了林家的手中。这第三次筹谋,虽然对慕容冲说时谦虚了些,但她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慕容冲被她的一阵惋惜勾起了兴致,遂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轻重之术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难不成,北境这三十万的驻军都可以撤了?”
“我可没这么说。四哥可不能曲解我的意思,”林若委屈地扁了扁嘴,“管相助齐小白登上春秋首霸,除了轻重之术,还有千乘之军呢。”
“齐小白?”
慕容冲对于林若给齐桓公小白取的别号忍俊不禁,齐桓公分明是姓姜,齐为国名。但见林若对自己打断有些不悦,嘴角一勾,示意林若继续往下说。
“管子轻重篇中,记录了管相运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击垮敌国民生,是以达到帮齐小白登上霸主之位,其中最出名的买鹿之计、衡山之谋、阴里之谋、青茅之谋、鲁绨之计。不过,这些计谋,在本质上说大同小异。”目光瞥见慕容冲惬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边呷边听她解说,不由得玩心一起,“若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那么这轻重术,一言以蔽之,也只有三个字。”
“哪三个字?”
“够、有、钱!”
慕容冲刚喝入口中的一口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呛声咳嗽着,好久都缓不过来。
林若坏笑着帮他拍着背顺气,故作心疼地说道:“四哥怎么这么不小心?”
慕容冲咳得面色发红,明知林若使坏,却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来,眸色复杂地盯着林若,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问道:
“你确定……这是轻重术的精髓?”
林若点了点头:“当然了。所谓的轻与重,指的便是物与币相较而言的。物重币轻,物轻币重。钱币轻,所买到的东西少了,物就比钱来得值钱反之亦然。比如鲁绨之计,管相鼓动齐小白只着鲁绨,引得齐国上下争相效仿,将鲁绨的价格哄抬了数十数百倍之多,引得鲁人竞相弃耕植桑。等鲁国桑树遍地之时,齐小白却下令与鲁国断交,举国上下不许再穿鲁绨。鲁国大乱,伐桑种粮,为时已晚。粮价翻了十倍不止,却仍是饿殍遍野。不费一兵一卒,却让一国俯首称臣。”
慕容冲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若静静地坐在一旁,喝了口热茶润喉,然后继续说道:“莱国的柴,楚国的鹿,衡山国的器械,皆是如出一辙的手法,却屡屡奏效。揪其本质来说,不过三点:第一,齐国够有钱第二,要对付的敌国够贪婪第三,这件物有所值得够真实。”
慕容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风花雪的花魁竞价,也是同样的手法,可对?”
“四哥果然是明白人,一点就透。”林若笑眼弯弯,“我只是试着验证了一下我所想的是否正确,果然如我所料。”
“你打算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北契?”
“正是。”
慕容冲沉吟片刻,说道:“林家确实够有钱,北契也够贪婪,至于北契有价值的东西,譬如毛皮、战马,皆可。可是,管夷吾之计,其中不是还有一个关键因素,是时间吗?你想要用这个方法对付北契,只怕至少也得一年光景吧!”
林若清浅地笑了:“这轻重法流传至今,已经过了千余年了,若是一成不变,即便奏效,也收效甚微。更何况,我也不敢保证不会同道中人看穿了我的伎俩,让我偷鸡不成蚀把米。自然得做些改进,速战速决得好,免得夜长梦多。更何况,我还答应了小祁,元月十五和他一起去看灯会还有林家的账目,也等着我去清算核实。”
杵着下巴,乌黑的眼眸里透着的都是狡黠:“最多三个月,立竿见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