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说罢,行云流水般一甩手,将北契大汉推了出去,那硕大的块头连连倒退了几步才停下。那北契大汉手底下的几个跟班小弟慌忙上前,愤愤地盯着慕容冲和林若,一双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北契大汉心头也是腾地冒起了一股子邪火,不过却没有再轻举妄动,只是狠狠地盯着慕容冲,眼里的畏惧渐渐褪去,化为隐隐的不甘和戾气,望着被胡乱摔在地上的毛皮,冷笑一声,道:“小子,你等着,都司会来收拾你的!”
言罢,竟不再多看慕容冲一眼,着急忙慌地带着手下逃窜而走。
“哎哎,你的皮不要啦?”林若清脆的声音冲着那群人的背影喊着。
北契大汉一行急忙顿住,看了看地上的毛皮,又打量了面无表情的慕容冲一眼,低声对着身边吩咐了一声,被选中的北契青年一愣,看向慕容冲的目光里带着畏惧,但架不住北契大汉的怒目逼迫,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过来,颤巍巍地抱起那一捆粗劣的皮草,正准备溜。
林若见他的样子好笑,便起了捉弄的心思,趁着他抱起皮毛转身,立足未稳之际,咋咋呼呼地大叫了一声,吓得那北契青年双腿一软,整个人趴倒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四哥,北契人的胆子好小哦!”
那北契青年羞红了脸,爬起站定,恼羞成怒地瞪了林若一眼,林若自然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了回去。
“愣着做什么!”北契大汉用北契语斥责了一声,那北契青年一个激灵,委屈地抱着那捆皮毛跟了上去。
林若倒也不再计较,蹦跳着几步,站到王管家身边,有些嫌弃地摆手驱赶着浓重的皮草腥味儿:“管家,可曾收到好皮?”
“回小姐的话,收到两块上好的雪狐皮和四块狼皮,其余的虽不算上乘,但也能卖得出好价钱。”
林若一听,当即笑眼弯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记得多收一些!”特意又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嘱咐道,“我可准备用这些讨好爹爹和娘亲,来逃过这次偷溜出来的责罚呢!王管家,这重大的责任可都压在你身上了!”
虽说是压低声音的,但清脆的声音还是传到围得比较近的几个北契人耳中,稍一转思维便知道,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偷跑出来,怕回家受到责罚,所以想要采购一批上等的皮毛讨长辈欢心,一切都说得通了。
中原人都是狡猾的,这是北契人普遍的想法。像王管家这样出手如此阔绰的外乡人,总归给人一种需要谨慎相待的感觉。
他们既对王管家这张陌生的面孔还心存芥蒂,却又眼红前几日大着胆子从王管家手中换得大把金银的北契人。大部分的北契人还都是端着小心的,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但此刻却不一样了。
而这个天真娇蛮的大家小姐一出现,大家便都放下了心来。鸣沙山虽然发现了金矿,但觊觎的人太多。可眼前的这座“大金矿”,还没有人发觉呢!
有两个脑子稍灵活些的北契人恭谨地近前了几步,向一脸寒霜的慕容冲哈腰示好,然后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说道:“这位小姐,想要上等的皮毛?”
林若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对试图阻拦她的王管家摆了摆手,故作老沉地问道:“对呀,你们手里有货?可别像刚才那人那样以次充好!”
“这您放心,我手里的货跟兀里真不一样,绝对是实打实的好货。不过,这个价格嘛,”北契人的眼珠狡黠地转了一转,“当然也会高一些。”
兀里真?大概就是刚才那个惹事的北契大汉的名字了吧。
林若装作没有听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好东西贵一点也是自然的,怎么,你还担心本小姐付不起钱吗?本小姐可是金……”
慕容冲适时地轻咳了一声,像极了一个尽责的哥哥不动声色地提醒地提醒毫无忧患意识的妹妹,在外不要漏财。
林若很满意慕容冲的心有灵犀,但面上却不曾露出一星半点儿,吐了吐舌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般,对着慕容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摆出一副老沉的模样,对着那个北契人说道:“只要东西好,本小姐不会少你一文钱!你叫什么名字?你的货呢?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我叫那也,”那北契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小姐莫急,这上好的皮毛,我们平日里都不轻易拿出来,只有遇到您这样识货的,才会去取。”
眼见林若皱起了眉头,那也忙拉了身边的另一个北契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兄弟胡笃,小姐请稍后,我这就让他去拿,顶多两炷香的时间,保证让小姐您见到货!”
林若的眉头还是不曾舒展开,显然是对“等待”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不过那也再三保证绝不会让她失望,这才稍稍让林若松了口。
王管家适时地迎了这位娇蛮任性的小姐和一脸面无表情的慕容冲进了瓦屋里暂息,然后才与那也在一旁攀谈起来。
确定了无人注意这边,林若才俏皮地冲慕容冲眨了眨眼睛,偷偷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四哥,咱们配合得挺默契的啊!”
温热的气流挠得耳朵有些痒,仿佛有一片轻柔的羽毛轻轻挠过一般。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面容顿时柔和了下来,对着林若宠溺地笑着,虽然不知道林若在捣鼓什么,但看她眼中隐隐的兴奋,很显然只有一个解释:
好戏就要开始了。
北契人向来被认为是凶残狡诈、毫无信义可言的游牧族群。
他们在活不下去的时候示弱臣服,以卑躬屈膝换取足以维持他们活下去的粮食和必需品等到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贪婪和野心又会驱使着他们向曾经提供帮助的国家索取更多的财富、土地和粮食。
对于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东鲁、代国、泽国都领教过被它反咬一口的滋味,但是却都对他无可奈何。
广袤而贫瘠的土地,铸就了这个民族顽强的生命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付这种四处游走、到处为家的游牧族群,调动大军赶尽杀绝未必是下策,但绝不是上上之选。林若不敢说自己的策略是上佳之选,但却是代价最少、见效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