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徐然按照林若的吩咐,说了这么一段话,果然,那心思活络的北契汉子就上了勾才一转身的功夫,北契汉子就想办法混到北契王庭之中,将这话带给了弥都,弥都的眼中登时就闪出了光芒。
已经尝到了甜头的弥都,当然不会放弃继续追求甜头,避开了可汗弥里,派了自己的心腹,去胡肆里找王管家。
可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弥都对王家这种过河拆桥的态度很是不满,但他却不曾去考虑王管家拒绝他的提议的缘由:王家收来的皮货,给出去的价格就不低,弥都想要从中牟利,王家就得吃亏。
这么个简单的道理,只要不傻,肯定能够想得通,可惜,尝到了甜头的弥都,就是个想要多捞利益的傻子。
当那也好心地指出这一点之后,反倒是点燃了弥都的怒火,命人将他狠狠鞭打了一顿,关进了羊圈中。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那也,在丢入羊圈之后就奄奄一息,等到第二日,并不意外的,就有北契人发现了他的尸体。弥都得知后,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把尸体处理了就可以。
负责处理尸体的人也是偷懒,之间把尸体随处丢到雪地上,连掩埋都省却了。
等“尸体”被送到季宅的时候,已经冻成了一根大冰柱。
“那也死了?”
听到王家护卫的汇报,慕容冲很是吃惊。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慕容冲的眉心皱起,损失了一个可能有利的北契向导,固然有些可惜,但他也不至于认为没有了向导,就无法攻下北契王庭,将弥里等人驱逐到更远的不毛之地。
林若并没有波澜的表情。
相处得久了,慕容冲便知道,林若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仔细一想,便发觉到了其中的关键所在:那也死就死了,可是王家护卫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安置在南厢房中,着实有些奇怪。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废物,如果有,那就是被摆错了位置。”
“那也是个根生土长的北契人,对北契的了解不必黎大哥少,不但在黎大哥和弥都手下呆过,更是与大多身份低微的北契人十分相熟,更为了解北契人的习性。有一个这样的向导,对四哥来说更为适合。”
“他既然完成了我交代的事情,我也自然要兑现我的承诺。”
……
回忆着林若和他说过的话,慕容冲突然发现,那日他问起林若,偷偷交给那也的油纸包里藏的是什么秘密,林若插科打诨跟他说了一通,却并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答案,只说了会放那也一条生路,为他所用。
所以,那个油纸包里藏的究竟是什么?
林若挥退众人,这才笑着解释道:“四哥已经想明白了?”
“还有些小细节不曾推敲明白,还请伊儿替为兄解惑。”
“那是莫师父配的龟息丸,服下后三日内,会让人陷入一种是死非死的假死状态。”
“假死?”
林若点了点头,她原本只是在上见过这种药,却没想到回了古代,竟然真的有这样的药。
不过,这种假死的状态同真正的死亡还有差别,真正的死亡之下,人所有的生命体征都会消失,可服下龟息丸之后,只是将服药之人的所有生命活动降低到最低状态,让人陷入一种类似冬眠的状态里。只要仔细诊断,还是可以发现端倪的。
可惜,弥都根本不会把那也的命放在眼里,也根本不会派人去确认那也是否真的死透了。林若也是算到了这一点,才敢冒险。
“这世上最令人束手无策的,是一心求死之人。但凡还有一丝求生的念头,便会拼尽全力握住这一丝希望去活着。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也很清楚,他的命是我们给的。到时候,四哥可以对他的忠诚少一些担心。”
这些手段,慕容冲不是没有见过,以往,他很反感这些背地里的伎俩,也很反感使用这些伎俩的人,认为他们心术不正,把朝堂、社稷搞得乌烟瘴气。可是,当林若如此做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对她心生厌恶,反倒是心中有些动容。
或许是因为她的坦诚,或许是因为知道她的目的,再或许,是因为她的情意。
林若的思虑周全,都是为了她。如此一来,那也很清楚,有人可以轻易地掌握他的生死,令他心生敬畏,不敢再生出二心。
同样的人,放在不同的位置,会引发不同的结局同样的手段,使用的人不同,使用的目的不同,也会令人心生不同的感慨吧。
慕容冲顿时觉得胸中豁朗了不少,也觉得自己跟林若又靠近了一步。
三日后,那也醒来,发觉自己又回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才想起来,自己在天寒地冻的羊圈里,吃下了林若交给他的药,把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寄托在那颗小小的药丸上。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厢房里点了炭火,空气里还有一些霉味。
身上的鞭伤也都已经上了药包扎好。
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划出,这一刻,他只有一个感觉:活着,真好!
他想向王家小姐表示感谢,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她的恩情,但从冻僵中恢复过来的四肢又麻又疼,动弹不得,他只能拜托前来给他送饭、换药的小厮转达。
林若和慕容冲得知后,只是相视一笑,没有其他特别的表示。
胡肆里,王家和黎焰还在较劲北契王庭,弥里和弥都仍在对峙。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唐骁和弥都搅在了一起。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唐骁的行事准则。
唐骁的头号对手是林若,其次是屡次暗中给他使绊子的黎焰而弥都,他和黎焰是死敌,王家此次的不合作又让他相当恼火。这样的两个人一拍即合,并不是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没有瞒过黎焰,自然也没有逃得过弥里的眼睛。
如此一来,在弥里心中,就更加坐实了唐骁和宋桓楚跟王家兄妹是一伙的猜测。
距离孟家宽限的时间越来越近,弥里心中压抑的怒火也越来越盛,弥里非但不合作,还仗着自己手中的铁骑和金银更加肆无忌惮,更让弥里下定了决心,要除掉这个实现他建都立国野心的绊脚石。
所以,当弥都听从了唐骁的建议,向可汗弥里建议,在北契王庭宴请王家兄妹、商谈生意之时,弥里也欣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