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安城,荣王府。
因为前一晚摔碎了玉珏,林若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起来之后,更是觉得心神不宁。
那块玉珏,是慕容冲系在她床前的。
虽说他们之间的婚姻只是一纸契约,但因为林若对王府上的一切都很上心,确实是个称职的王妃,慕容冲也遵守承诺,履行自己应下的约定。
因为知道了林若畏水声,碍于两人不是真夫妻,又不能同塌,除了吩咐幽草好好照顾林若之外,慕容冲将自己的暖玉玉珏系在了林若的床头。
那玉珏之上,雕着赑屃。
赑屃又名霸下,是龙之第六子。
传说赑屃上古时代常驮着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里兴风作浪。后来被治水的大禹收服,服从大禹的指挥,推山挖沟,疏遍河道,为治水作出了贡献。
约莫是觉得赑屃能够镇住洪水,所以,慕容冲将它挂在林若的床头,希望她能无惧水声,安枕好眠。
上好的一块暖玉,就这样碎了。
再加上心中不安,林若便开始胡思乱想,蓦地想到,按照明宗皇帝所说,今日便该是慕容冲与代国和谈的日子,难不成和谈中出了变故,慕容冲出了什么事?林若慌忙把无咎找来,询问他近来可有慕容冲的消息。
“约莫这几日,王爷的信,便该到了。王妃不必着急。”
尽管无咎这么说,但林若的心绪还是难以平静下来。
相距千里,鞭长莫及。
“如此……一旦有王爷的消息,即刻来报于我。”
“是。”
无咎利落地应下了,看着王妃担心王爷,他也莫名地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
不过没隔多久,无咎便从影卫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鹰隼腿上,收到了慕容冲的信,立时放下心来,带着慕容冲的亲笔信去见林若。
尽管收到了信,林若心中的不宁依然没有完全平复,毕竟,这信是三日之前写的。
幽草看着自家小姐憔悴的面容,叹息了一声。
林若心思重,总会胡思乱想。从前多想是谨慎,这回因为碎了一块玉,便如此心事重重,实在太过风声鹤唳了。
她也只能软言想劝,言说是昨日没休息好,所以才心神不宁的。
林若勉强同意,暂时打消了心中的忧虑,准备去书斋看书静心,却见陶福来报:“王妃,苏世子来了,说是有要事。”
要事?
林若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让陶福把人带去书斋,自己也趋步朝着书斋而去。
苏慕禹依然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但等幽草摆好香茗和点心,离开了书斋之后,却换了一副正经的神色,确认不会有旁人听到,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阿若,我找到你要的卷宗了。”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叠折起的纸笺,交到林若的手中。
林若皱眉:“你看过了?”
苏慕禹理所当然地说道:“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要的卷宗?”
“你!”林若挑眉,愤愤地看着面前的人,沉声骂道,“你不要命了?不是告诉过你,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偷看的吗!”
苏慕禹摊手,面露难色:“计划赶不上变化啊!你不知道,这个案件的卷宗已经归档在密案之中,重新结册装订,要拿的话,得把整本都拿来,这么厚呢!”
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厚度,煞有介事。
要不是他跟看管卷宗的几个管事关系好,这密案卷宗,他还看不到呢!
“再说了,这里头也没写多少东西。”
苏慕禹瘪了瘪嘴,觉得林若夸大其词,吓唬他。
林若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便展开了纸笺细细查看。
“卷宗上,只有这些?”
苏慕禹笃定地点了点头:“就这些,我一个字都没有漏!”
康和七年,江宁知府吕宪,奉旨彻查金陵水患贪污一事。经查,乃是金陵县令徐蔚以权谋私,与富商林家勾结,贪墨赈灾银粮,高价转手,谋取私利……江宁知府吕宪带人从徐蔚家中抄出大量金银,以及与林家当家林正德谋划的大量书信,并从林家搜出转卖赈灾粮的账本,罪证确凿……徐蔚在牢中畏罪自杀,林家拒捕反抗,被就地正法……
金陵林家旧案的卷宗,记录篇幅并不是很长。而且,主要是记录徐蔚身为县令,却以权谋私的经过,斥责其小官巨贪,敢在国难之时伸手,罪大恶极。
可单凭这一份简单的卷宗来看,不曾透露姓名的证人,一面之词的指控,本让人真假难辨。唯一的铁证,便是林家拒捕反抗,袭击官差,再加上徐蔚的畏罪自杀,坐实了整个案情,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偏偏,当时就这么给定案了!
再看后一份卷宗,开始彻查金陵林家旧案的时间,正是林若的母亲救驾有功、被封郡主的那一年。因为时隔太久,很多证据都难以取证,当时负责重审案件的官员,是如今顺天府尹应宗的恩师,当时任刑部左侍郎的邱隘。如今,邱隘已成阁老,依然德高望重,被明宗皇帝信赖。当初,便是因其断案如神,被明宗皇帝予以重任。尽管如此,前后仍是统共花了两年时间,才将此案调查清楚。
两年之后,金陵知县徐蔚和金陵林家,皆沉冤得雪。
吕宪被处秋后问斩,吕家上下皆被流放。与吕宪勾结、欺上瞒下的官吏,还在朝堂之上的,被革职惩处,不在朝堂之上的,皆受到不同的惩处。
“我跟你说,当时参与调查此案的,还有一个人,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苏慕禹神神叨叨地说着,当时他看到卷宗上负责重审金陵林家旧案的官员名单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重复看好几次,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林若看了看他信誓旦旦的表情,沉默不语。
“怎么样,猜不出来吧?给你个提示,这个人,他……”
“吏部尚书,顾庭。”
苏慕禹一愣,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她:“我去,你怎么猜到的?你不会之前就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让我去查吧?”
林若摇了摇头,指了指苏慕禹抄录的纸笺上的两个时间,说道:“重新审理此案的时间,是我娘被封平戎郡主的那一年金陵林家案沉冤昭雪之后,我娘便嫁给了顾庭。”
“这、这,这也能推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