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焰接过林若手中的密信,细眯着眼,微微一笑:“你这数算也真是绝了!怎么就能把代国的耗粮算得这么准呢?”
林若笑眼弯弯:“我总得要有那么点儿微末伎俩,能略胜黎大哥你一筹的吧?这博闻强识、引经据典,我实在是比不过你琴棋书画、识古断今呢,我占了那么大的便宜,却也望尘莫及至于运筹帷幄、眼界全局,勉强能赶得上些。算来算去,就只有数算之术能勉强让黎大哥你刮目相看、讨得几句夸奖了。你可就别用这酸溜溜的语气啦!”
“哪有?我可是真心佩服你的!”黎焰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目光里却带着对林若这个妹妹的溺爱,“况且,你所罗列的博闻强识、识古断今、运筹帷幄之类,又有那一项比我逊色了?别忘了,你还有一通让人耳目一新的歪解,你若是认了第二,谁敢认第一?”
林若难得乐得嘴快要咧到耳朵根了,却仍是谦虚地退却着,愉悦的神情,分明是想要让黎焰再多夸她几句。黎焰又怎会不知?
这丫头难得露出符合她年龄的神情,黎焰自然不会拂她的意,真心诚意地又夸赞了她一通:“还有你那画功,独树一帜,尤其是出自你手的舆图,连孟九公都忍不住称奇。由此可见,除了数算之外,你胜我之处,可不在少数呢。”
林若餍足地笑了笑,恭维的话,半真半假是最能取悦人的。只是说起舆图时,提到了孟九公,让她又不禁想起了远在北境的慕容冲,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担心。
“机会虽然是好,只是,不曾十全十美。”
长长的一声叹息,林若神色里的担忧怎么都掩饰不住。
黎焰知道,所谓的“不曾十全十美”,便是因为慕容冲的伤。
三棱箭的伤口,本没那么容易愈合,再加上苏慕禹擅做主张的一番折腾,静养的有些起色的伤口再次功亏一篑。
堂堂三军统帅,坐镇帐中运筹帷幄、统御全局,也并不是说不过去,偏偏慕容冲从来都是战场上身先士卒之辈,反常之举,必定会让人心生疑惑吧。
“王爷征战沙场多年,必然有两全之计,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林若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
黎焰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若:“你和王爷……”
成亲之时是一纸契约,北契时见他们相互关切,如今看林若又是日日忧心,黎焰虽然没有打算干涉林若与慕容冲之前的情感,但他也不希望林若受委屈。
“他说,顺其自然,”林若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却又有些无奈,“就顺其自然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对于你来说,是不一样的,我看得出来。”
“我知道,”林若点了点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我知道我喜欢他,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可是黎大哥,我的底细,你知道了。我把从前过往都放下了,如今见着宋桓楚那张脸,也不再有那么大的波澜。只是,我不知道王爷心里的那个弯韵,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想要的,是用我的全心全意,换他的全心全意。他做不到,我也找不到。我还得顾忌着林家,顾忌着我的那点儿底细,顾忌着姐姐的死因……”
“你还真是……真是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黎焰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只要记得,不论你做什么,永远都有我这个兄长给你撑腰。抛开权势不论,不管是以谋智取,还是用武较量,只要他敢让你受委屈,我都帮你讨回公道。”
林若笑了:“有黎大哥这句话,我可真觉得底气十足了。不仅是你,还有那块榆木疙瘩,他也会帮我讨回公道的。”
黎焰也乐了,若真有这么一天,苏慕禹肯定跟他一样的冲在前头。
说起苏慕禹,黎焰又道:“我还以为,你会为了他擅自行动、夜闯王府的事生气。”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自己也惴惴不安的,生怕你和他割袍断义。”
被骂一通、打一顿,或者冷战几天,苏慕禹都是不怕的,服个软、妥个协,再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这一页就算揭过了。唯有割袍断义,是他最惧怕的。
“他也是为了我,”林若也有些无可奈何,“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他,危急关头,二话不说就奔赴北契去救王爷。夜探恭王府,虽然是他擅自行动,但也是出于对我的考量,才去探梦九哥的底的。”
黎焰附和地点了点头:“孟九竟然会利用唐骁来对付王爷,这也是我意料之外的。”
说是意料之外,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孟九对林若的心思,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感情这种事情,最是不好说了。
因爱生妒,由爱生恨,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
孟九抱着侥幸的心理,也是因为他还顾忌着林若,所以才留有转机。
“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这些年顺遂了些,凡事都不曾真正离了我的预计,以至于把给自己定下的最重要玉律给忽略了。”
敌人,也是一种资源。但这种资源,越少越好。
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当所有的敌人都联合起来对付她的时候,她未必真有能耐和把握,全身而退。
她从未把真正地把孟斌当作自己人,但也不曾把他当作敌人。
可是,孟九公却把她当作对手,当作潜在的敌人。同样,在孟九公眼里,慕容冲也是敌人,一个会在他死后成为泽国心腹大患的敌人。
所以,当林若和慕容冲成亲之后,在孟九公心里,两人的危险指数成倍上升。他暗中保下了唐骁,利用他借刀杀人,也不足为奇了。
“那你怎么打算?”
“九哥不想和我敌对,孟九公也未必想现在就撕破脸,但是总得提防着。”
黎焰点了点头:“确实该未雨绸缪。和孟家的生意,多是王家和季家经手,君阳远在代国,可是仲坦却就在京中。上回谈起海图和海船,他还意犹未尽,不如趁此机会,再和他相谈一番?”
仲坦,就是王家的次子王邝。
林若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正打算派人去请王邝,却不料,管家钟平寻着他们而来。
“平叔,怎么了?”
“少小姐,黎少爷,”钟平向两人行礼,喘了口气,递上一张烫金的拜帖,说道,“白阙白公子,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