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哥在摘星楼?”
回到林家,林若便从管家钟平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林若立即吩咐道:“阿夙,去摘星楼,让黎大哥回府一趟。”
冷夙利落地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眼前,若不是时间紧迫、事情严重,她几乎不会动用冷夙去做这种跑腿的小事。
“少小姐,出什么事了?”
钟平不安地开口询问。
林若急促的脚步蓦地缓了下来,浅笑宽慰:“没什么,些许小事罢了。皇上对青苗法和青苗款之事有所疑问,我来找黎大哥商议。平叔,我先去看舅父。您可别小题大做,让舅父担心了。”那温和的笑意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仪。
不是她信不过钟平,而是她不想让林谦为她担心。
钟平顿了顿,点了点头,回道:“老奴明白,少小姐放心。”
林谦身体不适,钟平是知情人,而且从前至今,林府上下很多事情,都是眼前这位少小姐做的决断。身为管家,他分得清轻重。
林若去看望了舅父,陪着林谦聊天撒娇,与闻讯而来的林祁和黎惜恩言笑打趣,没有露出一点马脚。借摘星楼来辅助支持青苗法和青苗款之事,林谦从一开始就知道林若的计划,既然皇上有疑,该当好好商量一番的。
林谦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生意上的事,林若比他更在行政策上的事,黎焰比他更了然至于远见学识,林若和黎焰都是远高于他的。看着这两个出色的孩子,他心中很是放心,也乐得轻松。
听下人来报,说紫电、云弈陆续前来,知道是林若让他们来的,便也不拘着林若,由她去了自己的院落忙活。
“平叔,黎大哥若是回来了,马上请他过来我这边。”
林若一边走,一边对钟平吩咐了一声。
钟平点头应下了,目送林若微微有些急切的脚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事情应该不像少小姐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小姐孝心一片,不想让老爷担忧,只是……唉,希望以少小姐和黎少爷的能力,能够迎刃而解!
“云弈,这段时间,有多少生面孔来粮铺买米?又有哪些人家米量购入异常的?”林若坐定,开门见山地向云弈发问,“这两个月的。”
汴安城的粮枭都被一锅端了,不仅京中的粮食都在林若手中,京城的所有粮铺也都改了林姓。上虞的一场水灾,选择留下在京城谋生的流民不在少数,年轻力壮肯吃苦的填补了林家粮铺迅速扩张带来的伙计空缺。
云弈在经营之上听从了林若的安排,这批贫苦出身的伙计拿着不低的工钱,尽心尽力地做着粮铺新掌柜云弈安排下的活计:送货上门,自然而然地与购米的主顾们随意攀谈,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与那些购米的主顾们混熟了。普通人家交谈起来容易,而权绅富贵人家的主事、下人们,打交道久了,从他们口里套出来的话更多。
更何况,又不是冲着挖人家家中的阴私腌臜去的,不过是有几口人,平日里米粮用度如何,用一个“方便下次及时送米上门”为借口,打探清楚这些事,再容易不过了。
所以,谁家娶了妻,谁家添了丁,谁家挂了丧,谁家分了居……每个伙计对自己手上负责的主顾的人口变动都了然清楚。
有人暗中盯上了荣王府,在荣王府门口杀人,简直胆大妄为!想要查清他们的身份,或许没那么容易但是,要找到这些人的下落,却并非无处下手这些见不得光的人,未必敢大张旗鼓地住在客栈之中,那么要养活这么这些人,柴米油盐粮,便是突破口。而整个京城以及周围,所有的粮食买售记录,恰好都在作为林若陪嫁的粮铺的掌握之中。
云弈是知道林若将粮铺如此经营的目的的,所以林若这么询问,他当即就明白过来。
京城流动人口多,来往的商旅,赶考的学子,省亲的亲眷,还有赶集的,游学的,避难的……东西南北四门各有守卫盘查,但趁乱混入京城的漏网之鱼不是没有。
云弈明白,林若想了解的,可不是谁家添丁、娶妻、挂桑、析居这样的琐碎八卦,而是那些没有理由突然间就粮食消耗变动极大的人家大户人家多一两个人的口粮不易被发现,但普通人家多了一张嘴,粮食消耗差别可就不小了或者是无法查清身份的生面孔来买粮的。
这是林若第一次面色肃然、郑重其事地启用到粮铺不为人知的隐匿作用,云弈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知道事关紧要,当即认真地回想。
所有的消息汇总,旬日一结,这个月的云弈还有些印象,但上个月的,他就需要好好回忆一番了。
就在林若专注寻找那批暗地里盯上荣王府的杀人凶徒之时,饕餮海,白阙享用完了一顿饕餮大餐,又拿到了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心满意足地带着斩蓬离开了。
回到下榻的客栈房间,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那人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暗红长袍,如果不是因为左颊上有一个可怖的脓疮,整张脸还算是英朗的。那脓疮似乎是因为溃烂多年的缘故,外翻的血肉已经硬质化,配上他阴冷的目光,还有额前那独留的一缕灰色长发,整个人显得格外杀气腾腾。
见到白阙回来,没有起身,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是抬起眼睑,目光盯着白阙。
这样失礼的行为,白阙并没有生气,而是在对方旁边的位置坐下。
“唐先生。”
斩蓬恭敬地向那人行礼,低垂着头,不敢肆意打量。
这个人,正是江湖人称“毒医”的唐骜,也是九星里,仅居于阁主离殇和副阁主白阙之下的那么一号人物。
“怎么样?”
唐骜的声音粗粝嘶哑,仿佛是两块老死树皮摩擦的声音。
白阙拎起水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润了嗓,这才说道:“我没告诉她唐骁回京的事,也没有告诉她唐骁才是主谋。”
唐骜双目怒瞋,握紧拳头:“为什么?”
“唐先生,咱们的目的,是要看鹬蚌相争,利用她把京城这趟水搅浑了,替你报仇,也替我报仇。只不过”白阙嘴角一勾,“她比你我想象中要聪明的多。”
唐骜细眯了一下眼睛。
“我想见识一下这丫头究竟有多大能耐。唐先生,你意下如何?”